《邪不压正》是姜文执导的第六部电影,也是“北洋三部曲”的收官之作。
电影讲述的是七七事变前夕,发生在北平的故事,同时也通过故事折射出这个年代的背景。
这是一部关于复仇、战争、爱情、成长的剧情片,也是关于社会、文化、精神、思想的历史片。
跟随镜头,我们可以看到一群人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也能看到一个时代的历史沿革、人文情怀。
李天然李天然表面上身强体壮,其实是最胆小的。
他用自负来掩盖内心的自卑,一天到晚把报仇挂在嘴边。
他以为对外展现出强硬的样子,就会得到人们的肯定,但他强壮的身体下包裹着一颗弱小的心。
十五年前他眼看着师父被杀却呆若木鸡,这成为了伴随他一生的阴影。
他从来都不怕朱潜龙和根本一郎,毕竟他俩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怕的是自己,怕的是无法战胜内心的恐惧。
李天然说:我怎么才能让别人相信我?
关巧红说:你不需要别人相信你,报仇是你自己的事。
一直以来,李天然都是在逃避,正如他自己说的,他就是一个胆小鬼。
当关巧红戳到他的痛楚,他就大发雷霆,扬言再也不回来了。
其实他内心知道,关巧红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在关巧红的鞭策下,李天然终于开始正视自己、面对自己,与自己握手言和。
报仇并不能让师父死而复生,他的目的也并不仅仅是报仇,而是给这十五年一个了断,然后放下过去,迎接新的生活。
他杀死的并不是朱潜龙和根本一郎,他杀死的是曾经的自己,曾经自卑、懦弱、胆小的自己。
表面上是复仇,实则是成长。
朱潜龙曾经是他迈不过去的坎,如今他终于凭借双手克服困难、战胜挫折,变得更加强大、更加自信。
因此,他感谢关巧红,是关巧红让他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有人说过,我们每个人都是身体完好,灵魂残缺。
所以需要找到一个人,Ta正好填补了你缺失的那部分灵魂。
所以,爱从来不关乎身体,而关乎灵魂。
关巧红和李天然有着相似的经历,也有着共同的目标,所以他们能够互相理解,感同身受。
这也是为什么李天然爱关巧红,他从关巧红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他觉得关巧红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他。
关巧红自然也是爱着李天然的,但她还有一个心结。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她终于鼓起勇气杀了仇人,又或者她豁然开朗、放下了仇恨,她会和李天然重新相遇。
毕竟,她说她能找到李天然的。
朱潜龙朱潜龙表面上权力滔天,其实也是极度的自卑。
当年师父把他捡回来,后来却不认他,这使他成长的过程中一直处于委屈、心里不平衡的状态。
他产生了心病,解药就是重新得到师父的认可。
但他没有用实力证明自己,而是选择直接杀掉师父,这不仅不能治好心病,反而导致他的心理问题更加严重。
毕竟师父一死,他就再也无法得到师父的认可了。
而如今他身居高位,叱咤风云,和他悲惨、苦难的童年形成鲜明的对比,前后产生了极大的心理落差。
十多年的不如意,让他现在变得像个暴发户,变得爱慕虚荣,希望所有人尊重他,不允许任何人反对他。
首先是他当着众人的面谈论臀部,他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怕女朋友,而丝毫不给唐凤仪面子,未免太小肚鸡肠。
越缺什么就越炫耀什么,尊重女性的男人才是真自信,朱潜龙只是真自卑。
他口口声声说要对盖印的事要个说法,眼看惹不起美国人就立马低身下气,这原本无可厚非,但他偏偏去扇了唐凤仪一耳光。
他不敢和亨德勒对峙,反而利用打女人来宣泄心中的不悦,他是真懦夫。
包括他对法国人说“我打自己的女人怎么了”“我就是警察”,以及他对百姓展示出英雄的样子,都体现出他从小不受待见,长大后急需得到人们的认可,从而来填补他内心的空虚。
李天然和朱潜龙都是自卑的、胆小的,不同的是李天然最终选择了面对,朱潜龙却一直在逃避。
即便李天然不杀他,他如此脆弱、虚荣、无能、小气,也不算是真正的活着,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和死了没有区别。
杀死朱潜龙的不是李天然,而是他自己。
关巧红关巧红表面上态度强硬,其实她的内心柔情似水。
身为北平第一裁缝,她长期和上流人物打交道,德高望重,体体面面。
在外人看来,她是一个女强人。
她拒绝缠足,做手术康复双脚,尝试重新走路。
这是她自食其力、自力更生,尝试做一个独立新女性的体现。
她鞭策李天然、鼓励李天然,帮助李天然战胜朱潜龙、战胜自己,她是李天然背后的壁垒,是这个故事真正的英雄。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坚强、勇敢、独立的人,有着最温柔的心。
她开一家裁缝,只为报仇雪恨。
但当她真正见到仇人的时候却下不去手,是啊,如果为了报仇而让女孩从小失去父亲,那她和仇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发怒是本性,控制怒火才是本事。
仇恨是本性,放下仇恨才是本事。
面对仇人,李天然选择了以牙还牙,关巧红选择了放下仇恨。
因为仇恨从来不能解决问题,但爱可以解决问题。
唐凤仪唐凤仪表面上搔首弄姿,其实拥有独立人格。
在旧社会,女性从来都是低人一等,要对男人三从四德、俯首帖耳。
然而唐凤仪却有超前的思想,她大胆勾引李天然,私下与李天然见面,最后还敢主动放弃朱潜龙,思想超越同时代女性一百年。
她力求成为朱潜龙的大老婆,计划失败就去追求李天然,眼看李天然爱着关巧红,她还对关巧红通风报信、成全他们,太大度、太豁达、太豪爽。
朱潜龙扇了她一耳光,她就敢还好几个耳光,不仅报仇雪恨,还缓解了尴尬的气氛,太强悍、太聪明、太毒辣。
她的身体完全由自己的灵魂主宰,她完全是自己的主人,不是男人的附庸,也不做他人的小妾。
她的女性自我意识已经全然觉醒,已经成为一个独立的女性。
但是这个男尊女卑、重男轻女的时代容不下她。
因此,她选择了自杀。
不是这个时代放弃了她,而是她放弃了这个时代。
蓝青峰蓝青峰表面上铁石心肠,其实很重感情。
和李天然、关巧红一样,蓝青峰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他太爱国,太重视功业,间接害死了两个儿子,却用“儿子是为国捐躯”的借口让自己活在谎言之中,从而减轻痛苦。
这样的悲剧让他变得冷血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可以牺牲有十多年感情的养子。
他在公事和私事、任务和家庭、国家和儿子之间做了强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选择承受拔牙之痛也要保证李天然的生命安全。
眼看关巧红来救李天然,他如释重负,也体现出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他当特务多年,过的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他生死看淡,无所畏惧。
他什么都不怕,但他怕失去儿子。
儿子是他的软肋,也是他的弱点。
他口口声声说要把李天然交给朱潜龙,但到了最后,还是忍不住放走了李天然。
这个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却成为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再硬的心,也敌不过人类的感情。
姜文的电影总是会有明线和暗线,表面上是一个简单的故事,其实是另有文章。
首先是人物形象复杂、丰富、多变,人们对外展示出来的是一个样子,但实际上又是另一个样子。
他们处于战火纷飞的年代,不得不以两幅面孔示人。
整部电影也是如此,表面上非常大男子主义,其实处处体现出对女性的尊重。
关巧红和唐凤仪都是很女权的角色,关巧红拒绝缠足,尝试像普通人一样奔跑,坚决要和男人享有同等的地位;而唐凤仪当众扇朱潜龙耳光,后来又一言不合就甩了朱潜龙,大胆追求李天然而不在乎他人眼光……女性角色如此强硬、独立、自主的一部电影,怎能叫直男癌呢?
姜文曾说过,他的电影里真正的英雄都是女人,男人是靠她们的锤炼才得以成长。
《阳光灿烂的日子》的马小军是如此,《邪不压正》的李天然也是如此。
除此之外,《邪不压正》表面上只是一个复仇的故事,其实还探讨了很多话题,李天然的经历是探讨人的成长,缠足是探讨男女平权,亨德勒骑驴探讨了日本与美国的对垒,法国餐厅的片段探讨了国际局势……“北洋三部曲”中,《让子弹飞》是一部兼顾艺术与商业的电影,表面上有趣、娱乐性强,普通观众觉得“好看”;内在里充满诸多隐喻,具有大量的解读空间,影评人赞不绝口。
《一步之遥》荒诞、个性,以至于很多人看不懂。
《邪不压正》则是介于《让子弹飞》和《一步之遥》之间,它没有《让子弹飞》那么强的娱乐性,也不像《一步之遥》那么对普通观众不友好。
它没有太强烈的戏剧冲突,并不是那种让人看得很爽的爆米花电影,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打低分的原因,但这不代表《邪不压正》就是一部烂片。
因为人们总是对前因后果讲的清清楚楚、人人都看得懂的电影太宽容,而对叙事偏平淡、文艺、含蓄、晦涩的电影太苛刻,比如欧洲三大电影节的获奖影片的豆瓣评分往往还不如好莱坞的特效大片。
谈起《一步之遥》,姜文曾说:“我再也不干这种包饺子喂猪的事了。
”因此,他拍摄《邪不压正》的时候规避了这个问题,我们暂时抛开隐喻,《邪不压正》至少表面上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
但与此同时,姜文也没有完全向市场妥协,电影风格含蓄、克制、节奏慢。
如果总结那些票房最高的国产片的共性,《战狼2》《红海行动》《唐探2》《美人鱼》《捉妖记》《羞羞的铁拳》《前任3》……你会发现它们不见得有非常好的剧本,但是一定通俗易懂,没有丝毫的观影门槛,适合所有年龄段的观众。
而《邪不压正》的不通俗,就意味着它注定不会有很高的票房,这也是姜文对本片的定位:《邪不压正》注定不是拍给所有人看的,而是拍给懂他的人看的。
《邪不压正》的褒贬不一并不见得是坏事,和那些一边倒的好评的电影相比,褒贬不一、口碑两极分化的电影具有更大的讨论意义,每看一遍都可能会有新的发现,每看一遍都可能会有不同的感受。
这也正是《邪不压正》安排一个影评人角色的初衷,潘公公只知道对一部电影打好评或差评,却写不出第六个字。
和打好评或差评相比,回味电影的内容难道不更是观影的乐趣所在吗?
姜文这回又借别人的故事做自己的梦了,这回他扮演的是蓝青峰,亦正亦邪。
0.0 序曲:一个迟到的梦如果理解了姜文电影全都是他的梦境,一切荒诞、尴尬、不合理都可以理解了。
我们何时怪罪过自己的梦境乏味和荒诞呢?
重点是梦讲了什么。
这次我依然把姜文电影当作梦境来分析,但我准备先分析原著小说,下一篇再分析电影故事。
简单说,正如姜文自己所说,这个故事又是一个“北京版的哈姆莱特”。
姜文老早就拿到了剧本,拖了十年才开拍是因为这个故事一直还不符合他内心剧情的发展,只有做完了《让子弹飞》《一步之遥》那两个梦,这个梦境故事才适合登场。
按照释梦的老程序,我先讲讲梦者本人和他的心理背景。
1.0 梦者背景:被诋毁和被赞美的姜文尼采说过一句话:我们所做的事,要么被诋毁,要么被赞美,但就是无法得到理解。
如果姜文看到这句话,相信他会非常认同。
姜文二十年的电影拍摄历程就是如此,他经历过影迷最热烈的赞誉,也遭受过巨大的误解;上一部片刚刚获得过最大的市场成功,下一部片却又立即惨遭滑铁卢。
经历了《一步之遥》的恶评如潮,姜文似乎并不着急解释。
正如他公司名字“不亦乐乎”那句话体现的风度,他对别人的误解应该不会太在意。
这个时期姜文的私人生活没有什么大的波动,他与周韵堪称模范夫妻,两个儿子也都长大了。
在事业上,他们也是并肩协力,每部电影都像是夫妻店作品。
值得注意的是,姜文说他想让他儿子能看懂这部电影,一来这可以说是一个想掩盖之前被人说看不懂的借口;二来他其实是说又要用电影做梦了,这部电影中很多屋顶飞跑就是梦境,实现了很多人化身武林高手飞翔房顶的梦。
2.0 梦境重述:又是一个复仇故事与以往的分析不同,这一次我是在《邪不压正》还未上映的情况下写的。
依照姜文拍摄梦境的习惯,我并不担心这一次他会跳脱出去拍一个现实题材。
事实上也正如我所料,看完原著小说《侠隐》,我立刻断定这是一个梦境故事,而且最为有趣的是这个故事与姜文前几部电影的梦境特别契合,与姜文个人的情感生活史也有着大量的重叠与同构。
我很好奇姜文会如何改编这个故事,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故事会被缩减,毕竟小说线头太多。
为了展示这个小说故事的梦境色彩,我依然会用第一人称的方式把《侠隐》重述如下:我梦见自己回到了民国,变成了一个武林高手,大师兄见不得我得了掌门之位,还娶了他也喜欢师妹,对我们师门下毒手。
我从大火中逃出来,被一个美国大夫救走去了美国。
梦中我还记得大师兄来杀我们的场景。
他和日本特务一起来的,他们用枪射杀了师父、师妹和我,又放火烧了房子。
他们走后,我爬出火坑,被路过的马凯大夫救走。
彭于晏扮演留洋的李天然倒是可以,洋气的侠士。
六年后,我从美国回到北平。
来火车站接我的是马凯大夫。
他安排我住在他家,帮我找了一份编辑工作。
有次我逛的时候遇到了和大师兄一起杀我们的日本人,他坐上一辆黑车离去,虽然一闪而过,但我记得那脸。
我准备复仇。
我先去了裁缝店做了一套夜行衣。
裁缝店的老板是个寡妇,叫关巧红。
她竟然长得跟我死去的师妹一模一样,连衣服也是一个调子,蓝衣白裤,瓜子脸,黑头发,满满的胸部,苗条的身材。
我惊呆了,但还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她给我量完尺寸,我就离开了。
马凯大夫邀我去蓝青峰家做客。
我的英文编辑的工作就是蓝青峰给我介绍的,蓝家有一个男孩叫蓝田,有个女孩叫蓝兰,她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但是非常漂亮。
刚跟我认识没多久,就给我娶了一个英文名字T.J。
看得出来她很喜欢我。
第二天我去《燕京画报》上班,下班后参加了蓝兰家的party,认识了一个记者朋友罗便臣,他是美国人。
聚会结束后,我回到屋,想起在圆明园废墟去用暗号探一探还有没有别的同门师兄。
刚好是晚上,我独自去了,我们门派的暗号是在废墟的墙上拍十掌,这件事必须在黑夜进行,因为不容易被外人发现。
我拍了十掌,突然有人也在拍。
我警觉起来,后来我在暗处发现那是师叔德玖,就跟他打招呼了。
原来我们门派幸存下来的不止我一个,我和师叔约定一起为师傅报仇。
蓝青峰好像是一个特务机构负责人,就请他帮我打听朱潜龙和那个日本人的下落。
他先给我找来了日本人羽田的资料。
蓝青峰知道我要复仇,让我小心行事。
他给我讲了侠女施剑翘为父报仇的故事,虽然施剑翘大仇得报,最后也坐牢了。
我和师兄在知道羽田消息后,趁着天黑,带着关大娘做的夜行衣偷偷溜进了羽田的库房,没几下功夫我们就把守卫全都打晕了。
羽田不在,我放火烧了仓库。
留下“燕子李三”几个字就溜走了。
没有杀成羽田,我第二天照常上班。
主编金士贻让我和他一起参加他一个朋友卓十一的宴会。
在宴会上我竟然看见了羽田,还认识了一个成熟风情的美女唐凤仪,她是卓少爷的情人,好像也喜欢上了我。
她问我借打火机,我说没有,别人就给她点上了。
我没跟她多说话,宴会结束后就离开了。
我和师叔在那个宅院偷偷巡视了几次都没遇到羽田。
有次我们照常去偷看,发现有护卫,而且羽田也出现了。
到晚上,我们打晕了院子里的护卫和佣人,德玖师叔则直奔羽田卧室,把还穿着睡袍的羽田擒了出来。
羽田吓得直叫好汉饶命,还说给我们他藏起的金条。
我问他认不认识朱潜龙,他说认识,而且救过他的命。
我说我就是他六年前在太行山庄没杀死的那个人。
羽田听后,满脸惊骇。
他被我一掌劈死。
杀死羽田后,我们顺手拿走了他所有的钱和金条,留下“燕子李三”的提名就离去了。
廖凡扮演大师兄朱潜龙很合适,姜文把唐凤仪和朱潜龙的姨太太凝缩成一个人了,而李天然与唐凤仪又有些情缘,还是照着俄狄浦斯结构走的。
杀了羽田后,到处都是警察。
德玖出去打听朱潜龙的消息。
我也决定出去逛逛,在街上遇到了关巧红在喝豆汁儿,我跟她打了个招呼,约她去什刹海逛逛,她同意了。
逛完我又约她一起吃饭。
她喝了一点酒,脸红扑扑第的样子很美,越发像我的师妹了。
她告诉我六年前他的丈夫和儿子一起被日本宪兵队的车撞死了。
她其实很年轻,才二十多岁就当了寡妇。
吃饭完,我让拉车的把关大娘送回她住的烟袋胡同,我又在街上散了散步才回住处。
上班以后,我知道了羽田还有一个同伙叫山本一郎。
据说他有一把祖传的武士刀,我和师叔德玖决定去偷来灭灭他们的威风,让他们知道中国武林人士的厉害。
我和德玖还是趁夜潜入了山本一郎的宅邸昆王府,神不知鬼不觉把他的武士刀偷走了,我留了一行字:“燕子李三,借山本剑。
”我请马大夫帮忙找朱潜龙,查出来朱潜龙做了警察。
有天晚上,我正查朱潜龙的下落,接到唐凤仪电话,她约我去银座餐厅聊天,说是有事商量。
银族饭店整个都是白色的,唐凤仪也是一身白色,白缎睡袍,白色高跟鞋,红唇黑眸,还抽着烟。
她请我吃了香槟鱼子酱,想拉我做她的生意合伙人。
我拒绝了。
转眼梦里竟然到了冬天,冬至那天我去了马大夫家过,离开的时候听说蓝家大少爷蓝田被打卓十一的人打了,好像是因为唐凤仪。
我去蓝府看望蓝田,遇见了蓝兰小姐。
她和我聊起了唐凤仪,问我会不会交唐凤仪那样的女朋友,我说不会。
蓝小姐很高兴,她冲上来亲了我的嘴,我又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才告别离开。
回去后罗便臣约我去喝酒,在酒吧里我遇见了卓十一和唐凤仪他们。
我们坐下来喝了一杯,我坐在卓十一对面,暗地把一颗沙子大小的威士忌用内力射进了卓十一的右眼,他啊的一声,手上酒杯掉了,按住了右眼。
大家还以为是蚊子冲进了他眼睛,可没想到还出了血,他们赶快扶着送走了卓十一。
我算是为蓝田报了挨打的仇。
从酒吧回去后,就有人来查户口。
我给他们出示了编辑名片,警察就离去了。
姜文再次把纯洁的角色给了周韵,而且他还是个寡妇,实际上他必须是寡妇,否则李天然怎么敢去爱。
下雪了,我去约关大娘出去逛。
我带她去景山公园逛,在公园里我跟她说了我的秘密,还有我的仇人朱潜龙。
她说有个林姐说起过一位龙大哥,而且林姐就是那位龙大哥的东宫夫人东娘。
我一下子警觉起来,让她少去那里,因为她长得太像师妹了,如果遇见朱潜龙恐怕很危险,毕竟她可是一个寡妇。
她点点头答应了我。
回去后,她拉住我的右手按住她的胸脯,微微羞笑,让我留下,我就和她一起睡了。
但是,天还没亮我就走了,怕别人说她闲话。
我又梦见在和马大夫、马大夫的夫人还有罗便臣一起聚餐涮肉,竟然在那个店里遇到了朱潜龙,他没有认出我。
我心里怦怦直跳,马大夫让我稳住,不要着急,我没有动手。
德玖建议应该会会山本了,于是我们在给他留了帖子,约在一个废墟会面。
我和德玖暗地里在废墟潜伏,山本应约而来,被我们打断了他的右肘,让他滚回日本去。
说完,我们就走了。
蓝青峰知道我做的这事情以后,邀我加入他们的特务机构。
我没同意,但是答应可以帮忙做事。
第一个任务是开汽车送一个人逃走,我很容易就完成了。
他答应给我提供情报,帮我找到朱潜龙的下落。
突然日本入侵中国了,北平人都在逃亡。
唐凤仪找我,说给我买了票,约我一起走。
我没答应。
她还说卓十一他们可能知道了我的底细,让我赶快走。
我知道自己很危险,但还是回住处去了。
刚回去就听说主编金士贻要约我去编辑部说事情,我走在路上就被人用枪抵着绑架了。
那帮人审问我是哪里人,我只是说自己是编辑。
最后把我打了一顿了事。
我负伤回去,马大夫帮我看了伤。
我住进了马大夫家避难,并且找到了朱潜龙的下落。
有一晚上,我和师叔去东宫探查,师叔被发现了,还被一枪打死。
我心里非常难受。
在一个罗便臣采访的饭局,我再一次遇到了朱潜龙,罗便臣问他羽田的案子进展如何。
朱潜龙说案子已经移交给宪兵队处理。
我假装是马凯诊所的医生,让大家有什么不舒服可以找我。
但是朱潜龙还是盯着我,我以为他认出来了,赶快离开了。
蓝青峰帮我查到了朱潜龙的活动范围,还约了一个在他地盘的饭局。
我决定就在那个酒局上杀死朱潜龙。
在行动之前,我帮蓝青峰把蓝兰送到了火车站,她离开了北京。
饭局由主编老金做东,邀请了卓十一、杨经理和朱潜龙。
那天晚上,我告别了巧红出去埋伏。
饭局就在顺天府举行,店外埋伏着蓝青峰的人给我做内应。
我躲在包房屏风后面,右手拿着“五四”手枪,左手拿着白朗宁手枪,等他们出现。
伙计看他们来了,示意我下手,金士贻、卓十一他们看清是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我用枪扫射了一遍,纷纷倒地而死。
朱潜龙死的时候还叫着我的小名“大寒”。
杀掉仇人后,我就立刻回到了马大夫家,我们一起喝酒庆祝。
梦的最后,我和关巧红结婚了,婚礼由马大夫主持,大家都很开心。
唐凤仪担当的是姜文电影中的淫荡女角色。
3.0 自由联想与初步的分析:姜文电影的元素大总结如果你看完了前面所有的分析,再看《侠隐》就会恍然大悟:原来姜文在用这个故事回忆往事,他试图追寻逝去的所有恋爱时光,他的女友刘晓庆(在电影中分裂为唐凤仪与关巧红),他的外国女友兼妻子桑德林(电影中删掉了这个角色),他的妻子周韵,他的敌人(刘晓庆老公陈国军,在电影中化身警察朱潜龙),都在这一个故事中若隐若现。
看完这个梦境我才明白为什么姜文没有先拍《施剑翘》,因为《侠隐》的故事更加符合他现在的心理状况。
怎么说呢?
下面我来梳理一下这个小说中和姜文系列梦非常切合的一些情节吧,通过串联起这些隐隐约约相似的同构人物、同构情节,我们会发现这部电影集合了姜文之前所有电影的核心元素。
首先、有一个引来灾难的初恋女友。
李天然有一个死去的初恋小师妹,差点还被师妹的暗恋者大师兄杀死;而姜文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中有一个被老大占有的初恋情人米兰;现实中姜文也有一段差点害他身败名裂的初恋女友刘晓庆。
其次、有一个和男主角发生关系的寡妇。
《侠隐》中有个寡妇,还和主角李天然有一段感情。
这和姜文好几部电影一样,有一个和男主角有纠缠的寡妇。
《太阳照常升起》中老唐和林大夫偷情,《鬼子来了》中马大三和寡妇鱼儿偷情,《让子弹飞》中张麻子和县长夫人上床,这些都不是偶然出现的人物元素。
第三、有一个复仇的内核。
马小军为爱复仇强暴了米兰,马大三为全村人复仇杀了日本鬼子,张麻子为了小六子师爷夫人复仇逼死了黄四郎。
在《侠隐》中李天然更是有了合法的复仇理由和杀人抢钱的理由,杀完人、抢完钱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还大快人心。
第四、有一个偷刀情节,或者偷情的情节。
偷刀这个情节在《阳光灿烂的日子》中是马小军偷偷拿刀递给老大刘忆苦,在《寻枪》中是马山丢了枪最终找回,在《让子弹飞》中是张麻子亲手砍杀了黄四郎的替身。
值得注意的是,现实中的姜文对日本军刀非常恐惧,为了消除恐惧还专门去日本亲手试着握了一下日本军刀。
偷情就多了,马小军和米兰其实是偷偷认识的,小队长偷情唐婶,马大三偷情鱼儿,张麻子偷情县长妇人,这部电影里李天然和寡妇偷情。
第五、主角和外国女孩有一段恋情,而且是第二次恋情。
这让我联想到姜文和刘晓琴分手后,与法国美女桑德琳的恋情。
可以想象和一个外国人恋爱,而且还有了孩子,这肯定会对姜文内心造成很大的冲击。
第六、都是有一个英雄憋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又有一堆女人爱上了自己。
马小军的秘密就是米兰;马大三的秘密不仅是鱼儿,还有炕地下藏着鬼子;马山的秘密则是枪丢了;马邦德的秘密是买官刮钱,张麻子的秘密则是土匪闹革命。
在《侠隐》中,李天然的秘密牵动了身边所有的人,好像所有的人都围绕着他复仇的秘密运转,而且有一大堆女人喜欢上他,有外国美女,有风情熟女,还有学生妹妹,还有寡妇,这几乎集合了所有姜文恋爱过的女人的类型。
第七、随着故事的发展,主角发现身边的女人、朋友都可能暴露自己,或者因为自己而有危险,一种引而不发的危机始终笼罩在主角心头,不得解脱,直到最后矛盾爆发。
第八、《侠隐》也有和前女友一起过年的元素,这个元素只在《鬼子来了》中出现。
第九、《侠隐》中还出现了一本英文小说《Gone with the wind》,这与姜文上一部电影《一步之遥》别名《随子弹去/Gone with the bullets》谐音很近,意境也很相同。
虽然前者是与姜文电影并无关联的知名小说《漂》,但这种相近的谐音的出现还是让人惊讶,姜文果然是按照梦境叙事的逻辑选电影故事和拍摄电影的。
第十、《侠隐》中也提到了施剑翘的故事,这意味着姜文并不是随随便便先拍摄《侠隐》 的,之前传闻姜文要先拍摄施剑翘的故事,没想到先拍摄了《侠隐》。
但是,看完侠隐故事,我发现侠隐竟然也与施剑翘有着这样的文本联系。
至少,二者都是主题同构的故事,都是讲复仇。
经过这一连串的同构情节的联想,各位可能已经大概明白姜文为什么要选择改编《侠隐》了。
这个小说实在太契合姜文的心理状况了,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内心挣扎,他终于还是没能摆脱初恋的阴影。
他一直尝试用拍电影来缓解焦虑,就像一个被打针的小女孩一样反反复复地玩起了打针游戏,他把自己的恐惧梦境一个个搬上银幕,他一次次重复着内核相同的梦境,又一次次地探索自己内心罪恶感的解脱之道。
在《让子弹飞》中弑父之后,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在《一步之遥》中狂欢自己的胜利,为自己举行了一场举世瞩目的性狂欢。
现在,终于到了故事的尾声,他终于可以总结一下这些年的心路历程了。
《侠隐》与其说是一部新电影,不如说是姜文梦境电影系列的尾声。
从此之后,姜文讲完了内心最恐惧的故事,未来的他将走向何处呢?
4.0 梦境分析:姜文电影的完结?
有人说《侠隐》是张北海关于老北京的一个梦,可谓说中要害。
姜文选这个小说梦境来拍摄,说明这梦境与他自己的内心事件非常契合。
从释梦的角度看,小说是姜文梦境的1.0版本,电影则是梦境被重述的2.0版。
也就是说有没有看《侠隐》改编的电影并不影响分析,小说已经展示了一遍姜文的梦境。
小说《侠隐》的故事并不复杂,简单说就是一个徒弟为师傅报仇的故事。
如果我们拿这个故事与莎士比亚的《哈姆莱特》对比,就会发现两个故事就会发现二者在核心设置上是一样的:李天然相当于王子,他为师傅报仇相当于为父报仇,因为他就是师傅养大的孤儿,师傅在他心里与父亲是等价的;大师兄杀了他师傅,就等于杀了他父王。
朱潜龙相当于篡位的王叔,他与李天然的核心矛盾在于,他虽然是大师兄却没有得到掌门之位,而且他喜欢的小师妹也嫁给了李天然。
他杀死师傅就相当于篡位,他们核心争夺的就是女人与权力。
可以说《侠隐》就是一个变形版本的《王子复仇记》。
李天然原本应该是掌门,也就是说他原本是那个王子。
但是,大师兄杀了老掌门或说老王,也杀了小师妹。
大师兄就像《哈姆莱特》中的叔叔国王一样提前做了哈姆莱特潜意识中想做的那件事。
这样看李天然杀大师兄这件事,是不是和哈姆莱特杀叔父国王很像呢?
都是抢夺掌门之位,都是抢夺心爱的女人。
不过就是在小说中,师傅师妹已死,但是掌门之位还在,像极了师妹的关巧红也还在,而且她还有可能遇见大师兄朱潜龙。
也就是说,李天然不得不像和哈姆莱特一样去复仇,杀死老大哥,夺回自己的女人。
去掉伪装我们会发现,这个故事的内核依然是“王子复仇记”,依然有“哈姆莱特式犹豫”。
当然,内核不变,并不代表完全相同。
这部电影不仅是复仇,也集合了姜文所有的心理发展史和他的所有情史。
他就像写回忆录一样,讲述了他的前半生。
曾经有一份爱情让他刻骨铭心,但是却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恐惧。
从那以后,他一直活在那次爱情的阴影之下。
他为了摆脱阴影,为了忘却那次壮烈的初恋,他拍摄了《阳光灿烂的日子》,但是这并没能让他摆脱黑社会恐惧症。
从那以后,他的每一次新恋情也都变得像偷情一样给他带来新噩梦。
和法国女人恋爱后,他拍摄了《鬼子来了》,现实中他和人正常恋爱,电影中的他确是在和寡妇偷情,这电影与其说是反思民族性,不如说是又一个偷情噩梦。
《寻枪》中他怀着巨大罪恶感,丢枪其实就是一次偷情后的被阉割,一次自己施加给自己的惩罚。
《让子弹飞》中他继续偷情,还偷得理直气壮,最终也付出了六子死、老二死的巨大代价。
就算是在《一步之遥》中他依然满怀罪恶感,杀死完颜英以后最终还是选择了走上承担罪恶的十字架。
姜文这些年一直在寻找的自我救赎之道,在《一步之遥》中终于出现曙光。
这或许是他基督教信仰的妻子周韵给他带来的启示。
但是,在《邪不压正》中他终于还是没有压住内心的怒火,再一次向那些年曾经打压过他的人、迫害过他的人(现实中主要是情敌,想象中是那个永恒的父亲)实现了一次精神复仇。
姜文的复仇成功了吗?
我不敢肯定。
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一直真诚地活着,并且一直在真诚地面对自己的内心。
也因此,他才能拍摄出一系列纯粹只展示内心梦境的电影。
他的这些梦境经过公开放映,获得了中国观众的巨大共鸣,这表明他的梦境已经不单纯是私人梦,而是一个民族的共同梦境。
这就是我分析姜文的原因,希望为揭示中国人的民族心理做一点细微的工作。
说到这里或许有人要问,姜文的内心故事是不是就讲完了呢?
从结构上来说,他的确已经讲完了最核心的生命剧本,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再做梦,一个人一个阶段会做同一个主题的梦境,但是一旦他超越了那个引发噩梦的困境,他的梦就会开始新的主题。
我相信,姜文如果继续按照梦境叙事的方式拍电影,那他后面的电影梦境也会有新的主题。
当然,也有人担心姜文以后的电影道路是不是没有突破了呢?
我的判断是,姜文此后的电影道路会有三种可能:第一,继续重复他的梦境叙事模式,但是由于最核心的故事已经讲完;再讲就是重复,所以这条道路会很难出新意。
第二,开始新的类型片或者艺术片尝试,这要求他做拆毁重建式的努力,姜文已经是一个风格定型的成熟导演,他或许还有重建自我的勇气,但是能不能在电影上有全新的突破就不一定了,毕竟岁月不饶人。
第三,开始建立电影投资公司,培育新人,让新人继续拍摄他看中的剧本,这种可能性也很大。
我对于姜文继续拍摄梦境的这条路不报任何期待,这样只会让他自我重复,就像周星驰那样走向贫乏和衰竭。
如果他真的如他在书中所说,开始培养后辈导演,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以后姜大爷就老老实实做一个制片人或者监制吧。
本文是我看小说后分析的上篇,看完电影后分析的下篇在这里: 下篇:《邪不压正》——酒神艺术家姜文的漫长告别 https://www.douban.com/note/682992498/《释梦笔记2:姜文电影的精神分析》系列文章: 序:为什么要把姜文电影作为梦境来分析?
https://www.douban.com/note/672374725/01 《阳光灿烂的日子》梦境分析:姜文为什么要用电影讲述他的梦境?
https://www.douban.com/note/669392163/02 《鬼子来了》的梦境分析:到底是谁来了?
https://www.douban.com/note/671162546/03《寻枪》:陆川的处女作,还是姜文的焦虑梦?
https://www.douban.com/note/671703359/04《让子弹飞》梦境分析:姜文的隐秘复仇https://www.douban.com/note/671907804/
《侠盗一号》的时候采访姜文,群访,每个人只能问一个问题,没聊出来什么,当时热门了几天的“航空母舰”论调,就是那次采访蹦出来的。
印象更深的,是当时他汗涔涔的,光着脚,盘腿坐在椅子上,他说刚在酒店楼上蒸了个桑拿,不住地拿手捋湿漉漉的头发。
面对面地和他聊,不得不承认,他的气场太强大了,那种瞬间就能抓住你的光彩,不由得让你心生崇拜。
那次群访最后,一个小姑娘记者哭着说终于见到你了,爱了你好多年,姜文安慰她:《侠隐》的时候咱们再好好聊。
看各种视频采访,看文字采访,都可以感受到那种喷薄的能量。
这是他的天赋,也是他的本事,个人魅力。
这种魅力让他迥异于规规矩矩、满嘴客套话、假大空话的中国电影人,让影迷感慨:有这么个人,真是中国电影之幸。
而有意或无意的,许多影迷也将对姜文作为“人”的欣赏与崇拜,代入了对他的电影作品的评价中——这很明显,也很危险。
危险的是,影迷(不管水平素养高低)仿佛甘愿为了他,改变对电影的评价的标准,甚至委曲自己一贯的审美品位。
用他们夸姜文的俗话来说:他的电影无法归类,只能被称为姜文电影。
对人的评价,与对其作品的评价,混为一谈。
对许多艺术家来说是不幸(me too运动正如火如荼呢),对另一些艺术家,则又是莫大的幸运,个人魅力对其作品有加成的作用。
他说看电影那功夫不如喂儿子吃俩饺子,太酷了,太潇洒了,会让某些观众鼓着掌为他的电影多给一颗星。
这个趋势,始于《让子弹飞》(从当年看到这部片子,这几年内又重看过几次,真的不喜欢。
)当年围绕这部电影的“政治隐喻”,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各种解析文章层出不穷,那阵势,如今记忆犹新,大概唯一可媲美的,是关于李安《少年派》的解析。
从那部电影开始,大众尤其是一些没有自己创见的影评人,就开始了对姜文的塑神行动,为他越发混乱与任性的叙事寻找各种借口。
失败的戏谑《让子弹飞》的优点也很多,在此不必赘言,但着重要说的,是这部电影开启了姜文一个很坏的兆头:自以为是的戏谑。
戏谑,是很高级的表达手段,但姜文从《让子弹飞》开始,就用得过度、用得别扭、用得自我矛盾。
一直到《邪不压正》,算是达到了别扭的巅峰。
因为戏谑不管内涵多么丰富深刻,基本的一点,是让人发笑的,在笑之后的说道,要适中,背后的东西多了,这戏谑承载不了,少了,就只是一个笑话而已。
但姜文几乎每一次戏谑都过载了,过载的那部分,就是很多人说的“夹带私货”。
他的电影因此越来越人工化,缺乏自然的韵律。
观众笑了,但没笑明白,正琢磨着,密集的台词已经将你带入下一个戏谑了。
这种云上敷云的法子是非常不尊重观众的,因为这无关智商与理解能力,而是违背了基本的生理反应。
好比你一帧里非要过三百个画面,观众什么也看不清,你却说观众眼拙,谁让眼力不行,或者近乎无赖地说,你再去看两遍,就看清了。
他曾不无自豪地说,自己电影的容量是一般电影的三五倍。
这句话本身就很有问题,感觉是将观众放在了创作的对立面——背对观众创作的理论,至少还有观众的存在。
但感觉姜文如此做电影,是将观众的预设放在自己的层面,我知道这么多,你就得知道这么多,而且你有义务多看几遍,以发现我的良苦用心。
这是电影创作者对观众的霸权主义。
他的这种霸权主义,某种程度上是一些影迷疯狂吹捧的反噬。
面对历史,采取戏谑的手段未尝不可,刘别谦和怀尔德电影中的戏谑够高级,但绝对是顺畅的,台词不可谓不考究(怀尔德的台词简直句句精道),但绝对是“好入不好出”的,论台词密集,伍迪·艾伦也密集,但他的台词更多承担的是“气氛功能”,打造一种神经质的喜剧氛围,漏掉一两句,快速过去,影响并不大。
可姜文的台词因为过度修饰与人工化,恨不得每一句都暗含多层意思,还用力使台词变得“接地气”,还喜欢用跳跃的逻辑来前后呼应,真是令人厌倦不已。
戏谑的手法在《鬼子来了》中大放异彩,尤其是花屋幻想中的那段武士片情景,堪称神来之笔,还有太多精彩的情节,农民的驴干太君的马,这是顶级的戏谑。
《太阳》里也用得克制,没有跳戏。
但从《让子弹飞》里那场著名的凉粉戏,到《一步之遥》的教父开场、洪晃出现的所有情节,再到《邪不压正》里史航出现的所有情节以及那场可怕的酒吧胡闹戏,这种“戏谑”变得越发恶俗、下流、毫无价值,用米兰的话说就是:真没劲!
姜文现在变得像是一个不着调的喜剧导演。
不管处理什么题材,都要猛加喜剧的料子。
不管拍什么严肃的场景,总要不时搞笑一下,抖下机灵,就是不让观众落入悲伤肃穆的情绪,就是不让观众有正襟而坐的机会,就是不让自己的电影变得严肃而伟大。
——吹姜的人说,这是后现代,这是解构。
这些名词用得对不对且不争论,个人觉得,姜文总要自我破坏“严肃”,是因为他内心深处充满了焦虑与怀疑,他习惯了疑问,死活也不肯相信。
我们不想讨论他为何不肯相信,因为这涉及到个人的经历与时代的浸淫,只说这种不相信,如何越来越让他的电影变得畸形与空洞。
国恨家仇李天然,老谋深算蓝青峰,奸诈恶毒朱潜龙,神秘莫测关巧红。
除了周韵的角色,其他三个角色的处理都充满了喜剧色彩,没有一个角色肯深入下去,挖掘他们“笑不出来、谋不出来”的大悲伤、大落寞,姜文不肯,他要以小丑来戏谑英雄,甚至拒绝让他们成为英雄。
但他还是露了马脚:装作再如何玩世不恭,他还是向往着“相信”。
因为周韵,因为关巧红。
这个角色可以深情,这个角色可以坚决,这个角色仿佛容不得稍微过分的打趣,一个能量凝聚的角色,一个真正严肃的角色。
这份老老实实的相信,给了周韵。
如果所有角色都按关巧红的方向去处理,别的不敢说,这部电影会轻易地做到“荡气回肠”。
可惜姜文不稀罕这种英雄气,甚至不稀罕“侠义”之道,他只在乎心里的那一麻袋怀疑,搜罗历史资料来遮掩最后又是证明自己的怀疑,他就是不信,信也要偷偷地信,就是不肯让人家看出来,哪怕笑得尴尬,遮掩得笨拙,也不肯稍微正经地流下泪,说一句:我相信。
姜文也许是个真诚的人,但他现在的电影不真诚,他还是做不到像他深爱的费里尼那般,真诚、坦率与自我反省。
电影或许是欺骗的艺术,但艺术家的内心,容不得一丝自我欺骗。
看不懂是个伪命题北洋三部曲每一部一出来,都有许多影评开始深入解析,教你如何看懂,如何抓住历史的细节。
其实对姜文的电影来说,看不懂真真切切是个伪命题。
没什么看不懂的。
稍微加了些高级叙事技巧的,也就《太阳照常升起》,故事也不复杂。
北洋三部曲的故事都有真实历史背景,也不复杂,从《阳光灿烂的日子》开始,还有一些梦境与现实的交融场景——在《一步之遥》与《邪不压正》中,这种真假交融的场景都处理为嗑药。
姜文不爱复杂叙事,一个故事而已,没什么看不懂的。
真看不懂的,看得费劲的,是他以台词为核心的贩卖私货。
台词“前言不搭后语”的跳跃逻辑,大概始于《太阳照常升起》,但《太阳》气质迷离诱人,这种台词风格反而相得益彰,并不觉得突兀或难受。
《让子弹飞》的冒险气质,高度运动转换的情节,也容忍了这类台词的不友好之处。
可《一步之遥》与《邪不压正》,节奏大幅度降低,各种嘴炮情景纯粹是为了宣泄“台词背后的意图”,非常累人,也着实无聊。
不知大家注意到没有,姜文电影中的隐喻,很少是“物”的,很少是某个场景某个道具的隐喻,更多的是以台词为载体,通过“说”来暗示。
也正是从《让子弹飞》开始,他电影的台词变得极为密集,容量极大,而且许多两人以上的对话,对话逻辑活蹦乱跳,就是不会按常理出牌。
蓝青峰要去买醋,华北第一影评人借改锥,连这种小细节都要使劲给你别扭着说,跳着说,饺子隐喻什么?
醋又隐喻什么?
即便真有隐喻,这隐喻的使用也是失败的。
把本来该自然无形的东西,绑一截红绸子,使劲在别人跟前摇晃:看,这是隐喻。
所以很怀念《鬼子来了》里的台词风格,有劲,漂亮。
怀念“王八操的,我一手一个,掐巴死俩。
”怀念“借一还八”,怀念马大三打驴“你妈了个逼,你妈了个逼”。
那才是正经的好台词。
在天赋的力量面前,隐喻算是什么虾兵蟹将。
从《鬼子来了》开始,姜文就爱上了集体编剧的工作方式,有的润色台词有的架构情节有的打磨角色,这种工作方式创造了《鬼子来了》这样的神品,也导致之后的作品变得气韵滞涩、内容杂而不精、角色前后矛盾等等许多问题,而且也流露出非常愚蠢的苗头:刻意追求金句。
每个编剧都想表达自我,上面又有一个最大的自我在把控,一群自我凑出来的东西,不自大才是奇怪了。
但姜文并不接受“自我”之虚假、之无能,他还是觉得“自我”是天底下头等重要的事,不论他在节目上如何说,自个儿的作品不骗人。
他的北洋三部曲就是畸形自我的万花筒拼贴,他不想给观众老老实实地讲故事,他不屑这种“技术”,他觉得重要的,是他自个儿内心深处的“仨瓜俩枣”:怀疑,以及怀疑的各种表现方式。
姜文的才华,被他的怀疑毒害得千疮百孔了。
《阳光灿烂的日子》怀疑,是怀疑回忆的真实性,是怀疑官方历史的权威,但往事的每一幕都带着相信的意愿,那是美好的。
《鬼子来了》也强烈怀疑,但最后马大三绷着脸,拿着刀冲进日军战俘营时,那是相信的力量,那股力量震撼力太强了、太伟大了,让人五体投地。
《太阳》也怀疑,但有周韵在,有火车道上的儿子在,那也是相信。
那之后,只有怀疑,没有相信的痕迹了。
想对他说:“阿廖沙,不要怕。
”他的爱人周韵喊出的这句话,是他最后一次相信的流露,之后不断地隐藏与遮掩,具体的心路历程,他自己知道。
我们哪有资格对姜文的电影之路指手画脚呵,只是看不惯某些盲目崇拜与吹捧的人,随便聊一聊对姜文的看法。
从《一步之遥》开始,他就明显慌了,开始想着要照顾观众的感受了,可惜那次的不成功还没有真正刺激到他,这次《邪不压正》除了找了个偶像主角卖肉,似乎也看不到什么反思与进步。
别提什么历史细节了,任何一个有才华的导演,肯下功夫,都能做到。
历史资料是死的,在那摆着,费劲就能搜罗到。
但对资料的使用与剪裁,才是导演分高下的地方。
姜文的剪裁,是真假难辨的,剪裁出的形状,是一个问号。
像《让子弹飞》里用枪打出来的那个问号一样。
个人觉得,姜文的电影不会有什么改观了,其人如此,文如其人。
除非——虽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他意识到一个超自然的存在,不论如何自大自负,也大不过那个存在,再聪明,于那个存在也是小智,再狂妄,于那个存在也是可笑,再怀疑,也有对那个存在的信仰而托底。
那个存在,或许是李安所说的那位“电影之神”,或许是宗教式的,又或者只是一份对艺术的信仰。
姜文不缺怀疑,他就是太怀疑了,他缺的是相信。
有个相信为他兜底,他才不会如此迷茫地下去。
那一代被红色中国浸淫过的,怀疑成了天性,越年老,越坠往深渊。
这是个时代的论题,能力有限,谈不来,点到即止。
这部真的是十分喜欢!
从前对他并无十分青睐,更多只是了解和看过。
但《邪不压正》(我更愿意叫他“侠隐”),完成度和观感体验自不必说,可以算作本人“姜文第一”了。
之前网上传言姜导演曾经自荐参演《霸王别姬》中的程蝶衣,一个“从一而终”、深深痴迷、执守本我的专情者;无论是对戏、人、人生,都有了种坚守至死而不悔的悲剧意识。
有趣的是仿佛听说姜导本人也会常常把这个片子拿出来看。
大概只是这个故事,这个人,令某些渴念纯粹的人深深着迷。
这也是这一角色为姜导演所喜的原因吧——“执迷不悟”的灵魂,令人难以不热泪。
于是导演写下了他的“执迷”与“孤独” 一场下来我留着印象的是情绪和人物。
总觉得这里似乎在说人生的种种“执迷”,是电影的“执迷”——人们赖以维系体面的生活意义、生存哪怕艰辛也无法放弃的信念。
以及外界和自我的艰难权衡。
这也许是“程蝶衣”!
每个人物都有他的“执”和“迷”李天然——复仇与和解李天然的“执”是复仇,杀人的恐惧是他的“迷”。
李的复仇具有仪式感,定要仇人呈相同的方式共同赴死,所以他等待着师兄和根本相遇的机会。
而这与其说是“侠客”之江湖道义,不如说是他懦弱胆小的借口。
导演说这是“中国的哈姆雷特”,暗夜里彭于晏满脸的泪水恰如王子神经质的自白。
李天然的心魔是当年眼睁睁望着师傅一家惨死而无力回天的自责和恐惧。
他无法真正下手!
“To be or not to be.” 这是个永恒问题。
李的成长伴随着心魔的驱散。
正如李在片尾所言:“你才是医生,我是你的小白鼠。
”这不仅为告白,也夹着感激的成分。
末尾两个人相互成全,(在我看来李没有多少不舍,结尾的呼唤更多是释然)关巧红也回去战胜自己的“心魔”。
姜文说拍电影并不管侠与不侠,他只关心人。
卸下包袱的李俨然一个普通青年,不过优秀一些,有孩子的稚气、初生牛犊的无畏。
他也是“弱小”的,渴望依赖和被爱的。
如其说:“我已经失去一个爸爸,不能再失去一个。
”无论如何,对于蓝先生,他选择原谅和拥抱爱。
复仇结束,他不再争辩自己是医生还是特务,而是回来脱下象征仇恨的日本服,穿上雪白的长衫,拍拍胸脯,又一个“俊朗体面的年轻人”:眷恋人间美景,羡慕尘世幸福,巴望爱人白首。
褪去“侠”的身份,李的执念变成了安稳的生活愿望,这愿望是关巧红。
他原先“脚不能沾地”,因为他是个“侠”,这回可以了(其实与师兄比武的一刻,他便立在地上)。
这个角色是最完满的,他回到了生活的最初,有失去有经历,收获灵魂相通的爱情,如释重负地憧憬新的人生,同过往和解。
李天然充满了健康而向上的力量,是作者眼里某种纯粹精神的象征,洋溢着少年人的美好,仿佛一切可以重新来过。
彭于晏完成并不完整,可能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实在难以承载很多故事,的确不像身负家仇国恨、日日被梦魇折磨。
可是“大男孩”的部分,的确恰如其分。
按年龄说,彭身上有其他演员没有的可贵的纯真。
这个角色的纯真和希望,彭于晏身上可以看见另外,裸奔什么的观众都疯了!
关巧红——复仇和良知同样是复仇,关的羁绊来自于自身的太强的道德感。
同李的计划相比,关的复仇实在是轻而易举——杀一个须发斑白,手无寸铁的老人。
可是巧红的良知使她无法无视一切。
“他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女孩”,她这样说。
关巧红的父亲尸首被挂在城门上三天三夜,丧父痛苦是复仇的充足理由,可此刻她也是被牵着手的小女孩,她无法再把另一个巧红带到世上。
这样情与理的挣扎如此让人心疼。
开裁缝铺,放开小脚,疯狂的康复训练,无非同李的仪式性复仇同途,是逃避现实与命运开的自欺欺人的玩笑。
可也是这个权衡和迟疑成为了她半生的动力。
故事的结尾,巧红消失在远处。
为复仇她付出很多,包括嫁人和生子。
她会否解脱是个谜,作者没言明。
“我一定会找到你!
”这个女人犹如大雾弥漫的丛林,供给猎人手里受伤的幼兽庇护所来舔舐伤口。
“你就不怕开枪打死我么?
”“我相信那不是幻觉。
”于是百炼钢成了绕指柔,女人给了男孩如海的理解包容,在爱人面前有百分百的确信。
一句“我又不是小孩“。
强大的母性生命兼着小女人的娇憨和俏皮,无法不爱。
结尾两人如同庄子口中相濡以沫的两尾鱼,“爽爽然”相忘于江湖。
正如初见时的相互误解:“多好的小伙子,可惜是个烟鬼”“多好的女人,可惜是个瘸子”,“可惜”是遗憾,遗憾参与加深生命的厚度,万事仿佛总差半分才好。
洒脱地忘掉一切,并非不爱不惜,而是不如彼此缅怀,四目相对不如不散不聚。
孤独是生命的底色,任何人无法陪伴走完一路。
见面会上,姜导演说,不理解为什么现在人对孤独产生焦虑。
孤独并非错误,自己也孤独,并享受孤独,享受孤独带来的创作灵感。
所以姜氏电影的角色往往结局总是遗憾。
张麻子散了财,没了弟兄,失了女人,信马由缰,自由浪迹;马小军戳破了斑斓的英雄梦,迎来青春的无疾而终。
也许忘掉过去才是巧红的最终出路,她的背影极洒脱淡然。
主题曲《偶遇》中有词:无妄的多情,不忘也多余。
我愿意相信她完全地放下,包括和李天然的短暂偶遇。
在下一站,相惜相知的人总会相遇。
“我一定会找到你”,如此悲情的生命犹有一丝亮色。
我猜这是姜导本人对爱与成全的一种理解吧。
谪仙了周韵简直谪仙,透明而爽朗,骨子里难掩坚韧倔强。
镜头给的视线偏爱仰视(姜文很爱拍老婆)张叔平的服装是加分项,纤秾合度,得体大方。
像极了深居简出的隐士侠客,逍遥遁世,竹林和短笛是标配。
无聚无散是最好的结局 唐凤仪——归宿与尊严这个角色是全篇挚爱,下笔浓墨重彩。
让我想起卡门、尤三姐等一大票标杆女性,她们是脂粉队的英雄,婊子里的人才。
关巧红和唐凤仪本该不分伯仲,但后者表里的强烈反差,烈火焚烧般为爱的痴狂,事到临头决然放弃,凤仪这光环实在将前面的“白月光”盖住了。
对唐凤仪的第一印象,是风骚入骨、婉转多情,甚至伤风败俗:勾引第一次见面的男医生,游刃有余地在男人间插科打诨,卖风弄骚。
然而里面洒出来的是可敬和可爱。
几乎作为全篇最完美的形象——她有完全纯粹的自我。
爱情是她的执迷。
归宿与爱是她的“执”。
她要的是尘世的幸福。
“我们家那位,去世了只有大老婆不陪葬”。
她要名分,也要男人能给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幸福。
然而朱潜龙并非良人。
当她被绑起来拷问,得知朱不会也不屑爱她的时候,她帅气地及时止损。
必要时她可以把男性动物踩在脚下,借机生事,当众抽了渣男几十个大耳刮子,理智性地挽回尊严。
而对李天然,她押宝的下一个对象,助她验情的“机灵小子”,她爱是赤诚热烈的。
无惧毁誉,直白根本。
“你给我一个根本之宝,我还你一千个凤仪之宝”。
她像是只金灿灿的凤凰,来不及梳理蓬乱的羽毛,在某个日暮沉沉的黄昏,一头扎进了男孩的世界里。
“我用的是你上次给我的药”。
爱就爱的天彻地彻,轰轰烈烈。
“我在马尔代夫买了两个岛……生出一个国家,到时候整个澳洲都是我们的”这话欢乐而苦涩,是她编制的美梦,梦里只有依稀的两个人,那里是她的桃花源。
可现实没有桃花源。
那个黄昏,男孩光着出了窗子跑掉。
她清楚李天然的选择。
没有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她是伟大而卑微的。
让我想起快意恩仇的金镶玉。
在朱潜龙口里,她知晓了一切,去给巧红通风报信,酷酷地一辆车,戴一副墨镜:“吃醋的不该是你,是我”。
言里是嫉妒、羡慕、悲哀、无奈、不舍,或许也兼赴死的准备。
那一刻她有怅然若失,也有大无畏的成全,她也是个“侠”了。
动因未必是国恨与家仇,她心里装不下家国,她心里只装的下她爱的人。
纵使一颗真心无法交付,只是单纯地想还给李天然一个人情而已。
(整部看她没有打死朱潜龙这个汉奸的打算,也不是卧底,所以说她心怀天下未免夸张)唐的结局是死亡。
死亡只是爱而不得的殉葬。
作为理想主义者,她合该去死。
如果说巧红是内敛含蓄的“迷”,那么唐凤仪这个人真的是狂傲性感,充满戏剧张力。
她的死亡焉能不壮美莫名?
她是一定要穿着淡粉色裙子走的,干净而妩媚。
“揉碎桃花红满地”,战争硝烟是她的布景,挥舞着日字旗的日本妓女是她的陪衬。
无论是覆巢之下的“独善其身”,还是此心无寄的失落失望,她要上演的是太短的人生大戏。
仿佛随着日军汹涌入城而来的一座城市的沦陷,只是为了成全她一个人的表演。
城楼下的日本兵,正沾沾自喜地骑在石狮子上,炫耀他们残忍的胜利。
那看似碰巧的“一击必中”,是作者的巧妙为之,是姜对世人假意做作、愚昧庸碌的嘲讽,也是面对纯粹理想者的苦笑,对操蛋世界的责问。
唐的“迷”藏的极深。
这是我蒙昧的感受,不很真。
她太计较自己的高贵,要活得像个独立的新女性。
光鲜体面是她的。
《侠隐》里,唐凤仪被封为“北平之花”,做着珠宝生意。
傍着京城阔少,对各种男人眉目传情,让风流的美国记者第一次见到她就神魂颠倒。
可若是有机会,她未必宁愿做一个“荡妇”。
在自我“桃源”里,她希望自己很强大,“剑桥”、“科学”是她反复拿来调侃的词。
她一面嘲笑所谓知识分子的道貌岸然,一面难掩盖心底里莫名的自卑。
在发梦前,她总以此开头:“我从前在剑桥的时候”,像是呓语。
反而昭示着她并无可能过那样的生活:在湖畔泛舟,绿荫下朗读,期许将来清清白白地靠着知识和能力谋生,也许某个窗口悄悄经过的男生忽然哪天撞进了少女的世界,此后的日子,简单而平凡。
可这些与她无关。
她的婉转、她的手段、她的纵横,是命运的胁迫生出来的。
唐受了委屈甚至无法公然出手,只能巧借局势发泄愤怒与不甘(耳光)。
呵,更是个可怜人!
无碍,末了她没低下头颅,从容骄傲地拥抱死亡。
晴雯说:“我要回去了,你们过吧。
”尤小妹说:“那么也不必再说了,还给你们定礼!
”娇蕊在电车里同振保邂逅,一滴眼泪也没有。
凤仪纵身一跃,一语不发,她也没话讲。
她们大概对这个世界失望透了。
这个人,当如出场,一袭红衣,端庄风趣,眼波流转,背景是炎夏的花丛,泼天盛开 朱潜龙——名利和认可人如其名,大师兄希望自己如潜渊之龙,有机会一飞冲天。
名利是他的“执”,一生所求不过出人头地而已。
在北平,一个美国人可以凭一张通行证吓退日本人的坦克。
对于中国老百姓来说,生活必无力和压抑的。
酒桌上,朱潜龙可以大声公开跟外国佬叫板:“老子tm就是警察!
”道出了多少平日积攒的恶气。
于是他发起了正义使者的美梦——“朱潜龙是全北平的大英雄”。
处死犯人的枪发的阴狠而果决,带着表演的意味,他要自我证明。
这是他的“侠”,也是他的“迷”。
导演这里准备了许多笑料,荒诞无稽,光怪陆离。
比如找高人改姓来逆命,对着“太爷”朱元璋画像磕头。
成人的自欺欺人是我常在姜氏电影看见的:笑里藏着刀子,说话口不对心。
磕头的时候老蓝的目光看他像看猴戏。
朱潜龙还是对此深信不疑。
因为他不甘,不甘在泥里,陷一辈子。
所以他麻痹自我,宁肯相信太爷是朱元璋的可笑论调,任凭”本我“丧生。
其实世人何尝不是如此,每个人都希望自命不凡,和“伟人”沾亲带故。
认“太爷”不过是自欺欺人他并非大恶,而是懦夫。
举起屠刀并非本性。
可见死前这一番话:“如果师傅答应你种罂粟,你还会不会杀死师傅?
”“不会”这是懦弱,不是大恶。
这个弱者急于承认自我的不凡,杀戮尽是怨怼的成分。
在朱潜龙的意识里,他这样的人怎么能被逐出师门呢?
最后和李天然的殊死较量,拔枪一节讽足了人性的虚伪残酷。
他害怕,害怕仇人上门,害怕失去和死亡。
“留一手”是狡兔的第三个窟。
李天然是卡在嗓子眼的一根刺,令他终日惶惶不能安定。
比武中最引人关注的是两人的争执:“师傅是你杀的,不是我”。
这话是他对自己说的。
那时候朱面对的不是师弟,是内心仅存的良善。
那良善生恐惧,恐惧生压迫,最后不堪摧残,朱选择投靠自欺和谎言。
沉溺谎言是他又一个“迷”,颠倒黑白是催眠百眼巨人阿耳戈斯的短笛。
战胜巨人的是无形无质的音色,成就朱潜龙的是夜以继日来构筑的虚妄的谎言——“朱潜龙是全北平的大英雄”。
他对此深信不疑。
于是他把师傅塑成像,从此白变成黑,黑变成白,师弟变成了恶人,而他继续扮演孝子贤孙。
周围种满罂粟,给师傅看,看他始终赢在当下,是现世的英雄。
结尾大师兄被师弟干掉,邪恶被正义干掉,虚伪被纯粹干掉,假英雄被真英雄干掉。
理想主义者至此夺取胜利。
朱吸着全片最浓的大烟,活在最深的“幻觉”里,那是他的业障与执迷。
他是全片最值得深挖的人。
廖凡演技棒呆了!
蓝老爷——家与国的抉择蓝青峰可谓最“丰满”的正面形象。
他不完美,为了完成一个长达二十年的大计划,连战友都可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是他的“执”。
姜文演的多睿智多“爷们”,多风轻云淡,多自然潇洒,自不必说。
单说蓝老爷的哭。
送行路上,蓝老爷哭了,观众们笑了,这段处理的诙谐幽默。
可我分明看见他在迟疑、后悔。
“把车开慢一点”“我压着速度呢!
”对于李天然这件事上,交与不交是个问题,他在拉长时间给自己考虑。
这个可以“手刃亲儿”的老家伙,开始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愧。
他并非无情,实际上他怀着极大的爱,这爱不仅对国,也对人。
不知有人有没有注意过,开头里朱潜龙问他为什么不把唯一的女儿送去清华北大。
老蓝回答:“学校好,离家近,方便回来吃饭”他心里定是落寞辛酸极了——两个儿子再也不能回家吃饭了。
写到这里不得不佩服编剧!
于是我能看见他在城楼上的迟疑,起初并没有要杀死亨德利。
直到亨德勒撕开了血淋林的事实:“你已经杀死你两个儿子了” 所以他理直气壮地对峙——“他们都是为国捐躯的英雄”。
这话憋足了分贝,也是在说服自己。
最后亨德利的歇斯底里,成为压到树枝的最后一片雪,终于把自己推下了城楼。
这里蓝青峰的潜台词是“为了国家,我连亲儿子都杀了,还差一个你么?
”可是驱车的路上,这个男人暴露了软弱。
眼前的男孩,单纯、优秀,他已经把他当作了第三个儿子。
很难说李天然在城楼的几天里,他没有过迟疑。
他的哭没有一点滑稽可笑,根底是极强的自责和遗憾。
在计划和人命之间无法选择,或许老英雄也想起了战死的儿子,这都是他的过错。
幸好遇上了赶来的关巧红,老蓝如释重负:“不是最好的情况,也不是最坏的情况”他终于不必在家国之间权衡了。
这个两端都舍不下的男人。
姜文最后深情的一眼回眸堪称最佳表演。
他此刻是恨透了自己的不择手段。
于是发生枪战没有选择躲避,表面是“大侠风范”,内里其实他早已不想在愧悔中渡此残生。
包括被囚禁,被拔牙,老蓝并没有求生的意思,反而是一了百了的架子。
他在成全李天然,让他复仇,让他活着,同时恨透了自己:“我是个该死的老家伙,这个年轻人不能再因我死了”。
他愧对李天然,所以最后把李天然推开。
“我们俩两清了”。
“我不是你爸爸,你该做另一个人的爸爸了”。
他不想再因为自己亏欠任何人。
蓝青峰给了李天然一瓶酒:“这瓶酒是我爸爸喝我爷爷的,我又喝了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一留给你”。
他在弥补对儿子的亏欠,并真正喜欢这个年轻人。
这个角色有着最深沉的爱。
他是最有情的人,只是世人不懂——长期以来他将脆弱的一部分深深隐藏,在小我与大我之间权衡。
这是他的“迷”。
“云淡风轻”并非表面的“风轻云淡”真正的英雄,背负的远比常人想象的要多。
真正的英雄,背负的远比常人想象的要多。
《邪不压正》里,每个人都在凭着一口“气”生活。
从前这“气”可以是粮食(马大三),是天下(张麻子),是青春。
里面的角色大多纯粹的可怕:保姆“扫地僧”似的维护蓝先生,这是忠心;适航是理想,一心做个影评人无奈写不出第六个字。
这群人下场凄凉,可无一例外地挺着腰杆迎接死亡。
像极了导演自己——站着把电影拍了。
人生一世,都是为了完成什么、报答什么、获得什么、亏欠什么而来,我一直深信不疑。
看片头预告,姜导对着众人说,“等会儿云”,颇有“坐看云起”“漫步闲庭”的闲适超然。
这句话足以完成我内心对这个人的注解了。
“站着把钱赚了”,有妥协,是个为了艺术理想能纯粹的人。
贴一张图最后的最后:彭于晏穿全白夜行在雪夜房顶!!!!!
彭于晏穿长衫在夕阳下奔跑在房顶!!!!!
彭于晏穿短裤在房顶骑自行车!!!!!
彭于晏披着纱巾在房顶裸奔!!!!!
你们还在等什么!
补:看电影更青睐“意境”的我简直对屋房瓦顶这个意象的使用深深着迷,堪称本篇神来之笔。
是硬派电影的浪漫,导演铁汉背后的柔情。
屋顶是李天然的桃源,在那里也有巧红的避风港。
冬天卧满积雪,深秋灿灿黄叶,烟云携风雷震震,美人面衬晚照一襟。
单纯说,单看彭于晏骑着单车在层层云瓦之间明明灭灭地绕来绕去,再配着夕阳底色,就足够我打五星了!
当然这部片子不仅这么简单,种种讽喻和影射一时无法全部理解。
观影只一遍,记忆略有模糊,也因本人见识浅薄,毕竟是四年磨一剑,可解的少之又少。
这里只是一点拙见。
期待二刷。
看完《邪不压正》回来的车上,北京的夜晚,眼前晃动的都是彭于晏现在夕阳下屋顶上的样子,这么多年来,几乎忘记了老姜多会拍男孩子,多会捕捉青春的样子,真是太美了。
每次看他的电影,都能让我感受到生命的美好,生命能量的注入,老姜从未让我失望过。
看之前,我还在想会不会绕回到子弹飞这路数上来。
和我一起去的绿老师说后半部没压住,我却恰恰和她相反,前二十分钟觉得入戏有些困难,还在想,难道就这样了?
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如果姜文回到《让子弹飞》的老路上去,才是真正让我失望的一件事,让我觉得廉颇老矣的衰败。
好在电影后劲越来越足,电影结束后,我和朋友都说,这就完了?
可是等出来时一交换意见,才知道大家说得完全不是一回事。
她的意思是并不够好,我的意思是不够过瘾。
回来的路上,眼前只有彭于晏,一觉醒来再回想了一遍,突然觉得感动。
看来老姜是铁了心要离人文电影越来越远了,我曾经以为他总要妥协那么一次,但是他就像电影中的老蓝一样,当朱潜龙对他说,咱俩躲会子弹,他倔强的摇摇头:不躲。
这部电影真的是非常电影的一部电影,导演是在用镜头去想,去看世界的,而不是用文字,一般人文电影的导演,都是现在脑子里去形成一个文字故事然后一点点的去把文字翻译成镜头语言。
大家可以参看贾樟柯,李安,他们都是我非常喜欢的人文电影导演。
但是姜文这部电影不是,它是直接用电影语言去思考的,也有电影语言去表达的。
很多观众可能永远也不会理解,这对于一个文学功底强大的导演来说,其实这是个特别特别难的事,因为太强了,所以扔不下,举例说明的话,有点像健身时候的肌肉代偿。
从前我觉得文学要做电影做不了的事,现在知道原来文学功底强的导演也会想有同样的突破,电影要做文学做不了的事。
所以姜文这几年的电影,如果抛去已经有原著的情况,你反过来去推,也都是不能攒巴出一个剧本去当小说出书的,因为那些电影,太电影了。
我个人对特别电影的电影,还有一个一句话的概括,那就是不怕剧透的。
因为镜头,对白,音乐……等等这些在一起,才是电影本身,这些都需要每个人自己亲自去看电影感受,不是靠一个未知的结局撑着。
而我会看很多遍的,也常常是这样的电影。
作为一个文字工作者,我想我喜欢姜文这几年的电影,是因为我个人是一直喜欢这样类型的电影,特别电影的电影。
因为我个人的原因,我会特别偏爱那些文字,文学,讲故事以外的电影,我觉得那是真正的电影,是我熟悉的世界以外的真正新鲜的东西,我不是要求导演必须给我讲一个人文故事的那种观众,我愿意跳出文字,和逻辑思维的牢笼。
所以姜文这几年来的电影,我都是非常喜欢的。
《邪不压正》说起来其实是个非常简单的故事,没有人会看不懂,里面充满了各种美好的意象,特别特别美好的意象,这些意象充盈着美与力量,青春,生命的希望,生活的荒唐,都由一个个画面直接传达给你,需要你去感受,而不是解释。
这是文字永远无法直接给你的。
文字给读者的感受,需要读者每个人依靠自己的理解和想象力进行再加工,这样就没办法跳出自己的想象力局限。
如果不是艺术家,我们大多数普通人其实是无法想象人们没有见过的画面。
而观赏《邪不压正》的过程,更像是直接跑到另一个人大脑里,梦里去看,全不是你的东西,所以更有意思,这些意向充满力量,会以一幅幅画面一样留在人们的心底。
这也是我为什么说,需要你的感受,而不是解释,需要你走心,而不是用脑。
如果你能够感受得到的话,你就可以从电影中感到一种力量感,生命活力的注入。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观众,是只为了欣赏一个人自恋才去看他的电影的,每个人做的都是对自己有益处的选择。
姜文的电影,疗愈功能其实是很强的,你如果感受到了,就能得到疗愈。
感受不到,真的也就没有办法,这个也不是解释得了的。
《邪不压正》的一个主题,就是歌德的那句话,永恒之女性,引导我们上升。
这么多年来,中国的男导演,就姜文始终信这个,拍这个。
他电影里的女孩,荡妇,妓女,妻子,情人,女侠……都是永恒之女性。
这部电影里也是,许晴扮演的凤仪和周韵扮演的巧红,都是永恒之女性。
这一点,老姜真的一直没变过,这部电影出来之后,我看好多人终于开始研究老姜电影里的女性人物形象了。
其实他都拍了这么多年电影,才被人注意到这点,但愿他其他的好处,更多的人会慢慢发现吧。
看完电影,我是感觉老姜真的是想通了,也真是有胆子。
我喜欢一切能拍出超出我想象力的东西的导演。
老姜这点,我真是服气的。
没有冒犯的就不叫艺术,我不介意被冒犯。
这只是一篇影感,不作为推荐用。
因为我不确定你一定会喜欢。
如果要说给什么特定的人推荐的话,就谨慎推荐给对心理学,特别是荣格比较感兴趣的朋友们去看吧。
姜文是个看很多书的人,对于智识很高的人来说,能拍出这样的东西,真的太难了,放下太难了,反倒是没受过太多教育的人想象不到的难。
你是走脑还是走心,这是和问题,你们可以去试试,有意思的。
看完电影,我和朋友在路边打车,我说我很奇怪那些不喜欢姜文电影的人,一次次的说对他失望,还是会一次次的跑去看他电影,难道就是为了写个公号文嘛?
绿老师说,是因为还对他抱有期望吧。
我说期望什么呢?
期望他回到老路上去吗?
朋友说,期望他不这么疯吧。
我们一起大笑。
如果姜文不会回来了,我跟他走,你们呢?
上周在三联书店交流会。
有读者问,八年前,你给《让子弹飞》写五篇评论,是一种什么体验?
这问题丢了好几个包袱。
第一个,关乎职业信誉,即,姜文是不是给你钱了。
答案当然不是,写影评的服务对象,是当时的媒体,报纸杂志网站。
一个字八毛一块钱的,就这么简单挣着。
第二个,关于品味评价。
读者意思更可能是,你是否把《让子弹飞》吹捧得太高了。
我解释如下:随着年龄阅历增长,对一部电影的评价,是与彼时彼刻的处境有关系。
你看到500部电影的时候,和你看过3000部电影的时候,对同一部电影的评价,很可能是不太一样的。
3000,只是一个虚指,经历一些人事物,你很可能对当年喜爱的电影变得无感,甚至,会不看电影。
这么解释,并不表示我着急甩锅,要把《让子弹飞》打为烂片。
我想说的是,在25岁冬天的北京,这部电影,我看得挺爽。
如果现在再看,也许未必。
C'est la vie,这就是生活。
第三,把这东西搁在前头,只是想说,我不是姜文作品的无脑黑。
我不喜《邪不压正》,更多是觉得,姜文在糟蹋自己。
他明明可以把一部电影拍好拍顺,横、平、竖、直,商业、文艺、艺术,任何一个方向,了然于胸,随便都可以。
影迷拥护爱戴,不成问题的问题。
然而,他偏偏喜欢夹带私货,夹枪带棍,并且在《邪不压正》,或者之前的《一步之遥》,乃至这套民国三部曲,杂耍得并不高明。
我大致还是会认为,姜文是好导演。
但好导演,同样会拍出差的电影。
尤其是全凭冲动、激情和自信创作的导演,人,真的要服老、服输。
这点上,冯小刚就很不一样了。
我素来认为,冯小刚是个差劲的导演。
任何电影,只能三星封顶。
徐浩峰这样的,不好也不坏,看他的电影,总是觉得很好笑。
脱胎自张北海小说《侠隐》的《邪不压正》,最迷人的背景,是1937年前后的北平城。
上世纪前叶,许多日本作家前来寻访老大之国的风采,他们笔下的北京城,是遍植洋槐与合欢的大森林,宫殿与四合院,都掩映在绿色的海洋之中。
但就连芥川龙之介这样的文豪,都写不出一片屋瓦的色彩。
老北京的魅力,它的数百年固若金汤与最终毁于一旦,由此可见一斑。
《邪不压正》一上来,就是大雪过后的北平城。
这种艺术表现手法,仿佛是网络上的女诗人走红文体。
白茫茫的大雪,也把观众带回了民国的北平。
姜文是如此迷恋灰色的屋顶,它们像无边际的海浪,像游子思慕的床,反反复复地出现。
他让彭于晏在上面冲浪,蹦床,接连不断地跑酷,来去自如。
他还带着周韵一起翻越牌楼,人间游戏。
走在屋顶上,只差再滚来一阵阵热浪,姜文还可以年轻上几十岁,回到《阳光灿烂的日子》的夏天。
制造北平全景和城池意象,是《邪不压正》必不可少的篇章。
然而,因为那些景色的过早消失,别说城门,连城墙根都没剩几截。
最终,《邪不压正》又落入民国三部曲的搭景窠臼,影视基地,仿古再造,CG美学,始终经不起放大细看。
这不是吹毛求疵。
你会清楚知道,那个人、那户人家,是不是真的生活在1937年的北平,而不是空洞的内务部街、东棉花胡同39号、东交民巷,乃至是东大桥刑场。
在我看来,电影主人公所极目远眺的大全景,最终只是一片失焦的虚空想象。
这不仅是意不在此的姜文的悲哀,也是这个国度的悲哀本身。
很难描述《邪不压正》的观影感受。
我感到不适,作为观众被导演戏耍,并且看着他还洋洋得意,疯狂宣泄着荷尔蒙与暴力。
这次的姜文,该是打针又吃药了。
《邪不压正》的故事时间点,是一个内外冲突,交织渐变的一个时段。
电影一边忙着虚构架空,师门败类,国家兴亡。
一边潦草凌乱,落回卢沟桥事变,日军开进到哪个门。
片中人物,全程都在夺门而入,摔门而出,天上掉钱,墙头落体,不好好说话。
前一秒出门,后一秒大棒槌。
前一秒打针,后一秒调情。
这就导致电影角色纷纷站不住脚:一开始心狠手辣的,后来像个白痴。
一开始骚浪贱的,后来有高尚节操。
一开始玩心计的,后来卸了一嘴牙。
最惨的就是主人公,他空有一副强健体,没有任何报仇驱动力。
逃过一劫的,大概只有周韵,因为她一直在飘。
这些人物,也盖满了过往姜文作品,猩红色的大印。
白大褂、白大腿和骚入骨的声线,打针一章的既视感,根本就是重复《太阳照常升起》最耐人寻味的陈冲段落。
屋顶上的行走,屋檐上的自行车,也是乱入的马小军,远远打望着青春期的永恒女神米兰。
有人说,姜文在《太阳照常升起》以后就停止了思考,去依赖永动机般的魔怔台词与癫狂节奏。
但有一个比较,是触目惊心的,那个拍出《鬼子来了》的姜文,如今只会拿坦克与驴屁股做文章。
已经不需要翻译的美国人形象,中文很溜,但无疑是非常失败的嘴炮角色——你从他的死法,就能知道姜文是多么不屑于交代他的七七八八。
姜文自己,看似贪了一个反转黑化的好角色(他以为)。
演这种深藏不露阴谋家,挑战演技,太爽。
然而,这个人除了放放鸽子、暗中圈点人力车夫,好像并不干嘛。
结尾安排一出营救张将军抗日,同样让人一头雾水。
我意思是,这可能是个有趣故事,但你这样东打一枪,西轰一炮,该切左肾,留了左肾,真的让人搞不懂状况啊,到底是什么玩意。
继续斗志昂扬、鼓着胸大肌跑全马+铁人十项的彭于晏,与卖屁股和大腿的许晴,倒真是天生一对。
我对依然少年气,战斗力爆表的彭于晏没有看法,可是,他美利坚学了大半天,李小龙COS了好几出,最后跟着《师父》跑出来的廖凡胡乱拆招是怎么一回事?尽管姜文解释,相中彭于晏是眼前一亮,然而,电影里的彭于晏,是相当模板的人物存在。
这不只是因为猛然醒悟喊爸爸的倒胃口,而是彭于晏的电影人设,四五年来,差不多就这样子了(打拳的《激战》和骑车的《破风》,甚至乱入《明月》刘黑仔)。
许晴的角色,无疑是赤裸裸的剥削——从冯小刚电影里剥来,也无情地削去人物的正常情感。
剑桥毕业的,和墙头的自由落体,有何干系?
肆无忌惮地跟亨德勒父子卖骚,与朱潜龙的媾和又掌嘴,到底哪个更糟糕。
周韵的角色,八年前的罗永浩就在评论垂涎:姜文老婆越来越好看了。
那个为父报仇的故事,也就是最终刺杀了孙传芳的施剑翘。
姜文继续把她传奇化,来无影去无踪——就像给《邪不压正》留下了好几个人物外传。
但我想,他应该没有机会了。
还有不少影评人愤然的华北首席影评人潘公公——由热烈赞美过999部电影但狂喷过1部《小时代》(以及郭敬明粉丝)、刮了胡子及多余毛发的奇葩先生史航主演。
其实,《云图》和《鸟人》都有过对评论家的揶揄,即便把影评人、书评人、乐评人之类的讨人厌角色插两刀,割舌头,乃至磔诛都无所谓。
问题是,他这个人,除了沾点末代皇帝和庄士敦之类的掉书袋趣味。
他一出来,就是一具浮肿的行尸,跟电影故事真的没有半毛钱关系。
《邪不压正》是从哪里开始崩坏的呢?
有人说是美国人的坠落现场,有人说是彭于晏被送去敲钟。
还有人说,是彭于晏莫名其妙吃了一针,周韵冒出来的那阵子,整部电影开始不受控制,一直往屋顶上蹿。
我是觉得,像众人吃饭开香槟,那场面就已是车祸现场无疑。
围绕屁股盖章这个事,何尝不是姜文热衷的“你老婆肚子像天鹅绒”之类的男权挑衅。
这个事情,姑且可以说它不无聊吧,可对于几个作哈哈大笑状的电影人物,究竟有何帮助。
从如何达成完美复仇,变成无厘头的“谁是你爸爸”,又回到复仇之虚无的深刻探讨,《邪不压正》的私货,显然是姜文自鸣得意的明、清、民、中、日、美的鱼龙混杂军阀汉奸曲艺节目,堪比天桥下说书。
本是手起刀落的痛快事情,非要把人骗进七弯八拐的时局,用的手法,却是狼奔豕突。
至于语言幽默,你要笑出来了,我算你赢。
你说它是商业片,他说塞了那么多好货,你瞎啊。
你说它是艺术片,他说我把通俗幽默和情怀心肺都献给你了。
你说这个电影很难懂,他说看个《爸爸去哪儿》,不能再简单。
你说,啊,我终于明白彭于晏确实不要找爸爸了,应该自己生个娃。
他说,孙子,我骂的就是你。
这个姜文,我越来越感到陌生。
无论是李天然,还是《一步之遥》的姜文。
这都是一场失败的复仇。
遇见在看这部电影的人
此文致敬马亲王的《李安的隐喻森林与少年Pi的三个故事》和马亲王的文章一样,我在谈论姜文这部片子之前,也想先就一些前提达成共识,然后基于这些共识来解析,否则最后只能是鸡同鸭讲,南辕北辙。
第一,姜文的电影 和 小说原著《侠隐》虽然是基于同一个故事,但是姜文是一个主观意识很强的导演,他的表达欲非常旺盛,一直试图在电影里表达自己的想法。
因此姜文的民国三部曲,结构,台词上都显得有时跳脱,有时松散。
看第一层故事,这种跳脱会显得很风格化,看第二层故事,台词、结构才会合理。
第二,从《让子弹飞》到《一步之遥》再到《邪不压正》,这中间语言和影像中,充满了大量的意象,以及看似交代背景,但是没头没脑的闲话。
这些意向是是通向第二层故事的线索。
比如《让子弹飞》里,黄四郎拿出辛亥革命同款地雷,张麻子早年追随蔡锷革命,两人甚至有一面之缘,如果从这个线索挖下去,看到的就不只是一个英雄打恶霸的故事,而是革命者分化成当权者和落草为寇者,继续斗争的政治寓言,还记得最后那一幕吗,张麻子鼓动群众“枪在手,跟我走!
”,这不是要打恶霸,而是要鼓动群众革命的口号。
如果说《让子弹飞》在故事里埋了符号,那么《邪不压正》全篇都是符号。
姜文用符号讲故事,这个故事当然不会那么好看,但是不会反感它成为耐人寻味的一部电影。
最后,我也如亲王一样声明,影评是个很个人的事情。
几年前,中国电影还在哀嚎,希望有人能认真讲个好故事,最近两年,讲故事这件事慢慢的变得不难,所以在讲故事之上,能表达点什么的电影,便又显得珍贵起来。
一切的线索,要从唐凤仪从日本女学生背后的鼓楼上跳下来,砸死了一个日本人,抽茧剥丝。
唐凤仪,是一切的文眼,其它人的隐喻全从她而来。
许晴演唐凤仪一出场,就交代了自己的年龄—— 70岁,来医院每周定期打不老针。
唐凤仪说出自己70岁的时候,台下笑声一片,第一层故事里,这个风情万种的成熟女性,是在故意调戏彭于晏演的李天然。
紧接着,投靠了日本的警察局长朱潜龙出场,在唐凤仪打针的手术台上偷偷的亲了唐凤仪的大腿。
随后,唐凤仪上门,企图勾引李天然,但是李天然却给她打了号称能测试廖凡真心的多巴胺和血清素的针,外加一个盖在屁股上荒诞不经的印——“根本之宝“。
朱潜龙与唐凤仪行周公之礼时,发现了唐凤仪屁股上的印,因此带着唐凤仪去六国饭店,与定期给唐凤仪打针的亨得乐医生、印的主人根本一郎,以及蓝青峰理论。
酒桌上,朱潜龙先扇了唐凤仪一个耳光,在场外国人立即要求赶走朱潜龙,这个时候唐凤仪怒了,反扇了朱潜龙几个耳光,外国人退下,唐凤仪要求朱潜龙明媒正娶,免得朱死后,自己要陪葬。
唐凤仪随后又用棒子敲晕了李天然,将李强掳了去,与之发生了关系,在李的身上盖满了“凤仪之宝”,抖露了自己的学历:剑桥毕业,还显出一派阔气,可有买下太平洋两座岛。
李天然打败朱潜龙和根本一郎,复仇成功,但是日本人却开始进攻北京城。
日本人进城当天,家财万贯,风情万种的唐凤仪,从鼓楼跳下,砸死了一个日本人。
唐凤仪的显性故事,是一个风情万种的有钱贵妇,求爱不得,丈夫惨死,国破家亡,对生活失去希望,一代贵族终于自杀的故事。
这个故事里的唐,坐拥大把财富,但是神经质,渴望被拯救,喜欢试探,关键时刻也会发飙,被人欺负了,还有外国绅士解围。
但是,这个外在故事,有许多矛盾和奇怪之处。
其一,为何朱潜龙在医院见唐凤仪鬼鬼祟祟,转身又光明正大的带她去六国饭店?
中间两人的关系明显发生了变化,但是影片没有任何交代。
第二,唐凤仪并看不出来是个爱国爱家,对丈夫忠贞的烈女,为何丈夫死后,选在了日本人进城的那天跳楼自杀?
其三,70岁一直打不老针的唐凤仪到底是开玩笑还是真的?
她为什么屁股上盖日本人的印自己不洗掉,而又喜欢在李天然身上盖满自己的印?
但是,如果我们假设故事里的人,都不是个人,而是更抽象事物的代表,一切就能从唐凤仪抽茧剥丝,全部解释的通了。
唐凤仪,年龄大,靠外力续命,先和亲日汉奸偷偷摸摸,后屁股上被日本人盖了章之后,惹起了汉奸的愤怒,还引得六国饭店里的洋大人要出手相助,赶走亲日汉奸。
最后她前后依靠过汉奸,后又想依靠对日本有深仇大恨的李天然,都不得成,只得在日军破城的那天,跳楼自杀。
考虑到当时的历史背景,把唐凤仪比作清政府(或者封建时代的中国),就可以解释的通了。
民国时期,清政府被推翻之后,被亲日派把持,依靠国外的援助苟延残喘,在北边建伪满洲国(被日本盖了章),但又对自己的正统地位年年不忘,因此时时刻刻提醒在北京的亲日当权派(朱潜龙),自己才是正室,朱潜龙扇了她一耳光,西方国家也会出来干涉(类似青岛之于巴黎和谈)。
而77事变后,日本入侵北京,满清遗老遗少的精神根源被彻底毁灭,因此跳楼自杀,自此以往,伪满将只能是傀儡。
而由此牵引出来,朱潜龙则正是华北军阀。
而有亲人被杀,自己被烧,天降大仇的李天然则自然是普通的中国人民。
背负大仇,但是被欺负的时候,完全呆住,傻眼了,依靠关巧红的引导,鼓励,帮助,才复了仇。
而蓝青峰,则再明显不过了,蓝色,参与过推翻清朝,和美国有紧密关系,目的正义,但是过程肮脏,以人民(李天然)为筹码,企图拉拢军阀们(朱潜龙)抗日,国民党,蒋介石是也。
与蓝相对的,则是关巧红。
同样的天降大恨,企图嫁人报仇(两次国共合作),解放妇女,抵制缠足,在暗处帮助李天然打败根本一郎(游击战),说看到了已经变成老爷爷的仇人(旧封建中国),下不去手,最后向着南方离开,都暗示了,她是共产党的抽象意向。
而这个由意象构建的第二个故事,才是姜文想表达的真正的北洋:封建旧社会苟延残喘,革命者分化、投机、投敌,为了目标不择手段,而人民面对国仇家恨,只能躲避,在party的引导下,开始反抗。
他的民国三部曲,从来都不是想拍民国的故事,而是想拍历史,革命,以及政权更迭下的革命者和人民。
姜大爷,还是有情怀啊,党和人民没白疼你。
《邪不压正》是姜文北洋三部曲中的最后一部,改编自张北海的武侠小说《侠隐》。
原著作者张北海怀着对故乡无尽的怀念,恨不得道尽北平一切风土人情,但姜文却把它拍成了另一个故事,一个带有魔幻色彩的童话。
《邪不压正》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一步之遥》,后者同样是一部带着“荒诞戏剧派”骨架的电影。
但在《一步之遥》里,姜文使用的是显然的荒诞感——布景、用镜、对白概莫能外。
而到了《邪不压正》,这种荒诞感被糅杂在大量的真实里面,很隐忍,也很深沉。
电影里真实的地方特别真实,比如对白中潜藏的大量历史细节。
蓝青峰和朱潜龙吃饺子,拿来抬身价的“老西子”和“小诸葛”——老西子指的是阎锡山,小诸葛则是白崇禧。
与这两个人称兄道弟,可见蓝青峰也是某个军阀势力。
前半部分被反复提及的帕梅拉案,没头没尾的结束了,似乎有点废笔的意思。
但查阅资料后发现,帕梅拉案在历史上确有其事,是一桩“美国人杀英国人”的性侵杀人案,而北平警方害怕曝光罪行会令美方不满,因此仓促结案,这个案子直到2012年才被后人调查总结出脉络来。
剧中提到这个案件,恐怕也有暗示当时北平治乱之间潜流暗藏的意思。
还有李天然在协和对着宣誓的那颗肾脏,来自于梁启超;蓝青峰心心念念要救的张将军,则是当时正在北平治病的张自忠。
真实还体现在场景和道具中。
许多人都提到的一个梗,按故事年代,李天然在美国健身跑步的时候,金门大桥还在修建之中,所以他身后出现的金门大桥,顶端还有焊工正在工作闪出的火花。
店铺门口的猪尿泡,一般是屠户,尤其是卖下水的店铺所用的招牌。
当然,“拍打尿泡说明有生意做”这个点是否真实并不太好考证。
但李天然在美国待久了,会去手贱一下,感觉也很自然。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李天然带在身边用来看时间,等待和蓝青峰会合的那块怀表。
这是一块货真价实的浪琴表,据说,这块道具本身就是1929年生产的老物,至今还能正常使用。
而按片中时间来算,当时浪琴表已经在中国走红,男士的怀表、女士的腕表都是时人的常备品。
最后,李天然对战根本一郎,李天然豪言要让三刀。
根本一郎第一刀用的是居合,结果徒劳无功;第二刀时,根本一郎反手抓刀,这样出刀角度更诡异,力度虽小,速度却更快,结果还是没有成功;到第三刀的时候,他彻底慌了,居合之后直接连砍。
如此真实的拳脚功夫,是徐皓峰式的“一拳一脚”的武学对抗。
但假的地方,又特别假。
比如,银装素裹下的老北平,从建筑到行人到街景,一切都显得那么干净,干净到极不真实。
此外,女主角出场时的背景音乐,是爱尔兰民谣小调,配乐与全片的感觉截然相异。
更明显的地方是屋檐——如果说李天然能够飞檐走壁算是他的本事,那么连自行车都能骑上来的屋檐,显然不可能是真实存在的——屋檐之上的世界,颜色鲜明,阳光澄澈,是有别于真实世界的一个伊甸园。
这里的人们只有欢笑,公平交易,以及相亲相爱。
这种亦真亦假之感,让人在观影时,时刻产生一种抽离感。
电影是造梦的艺术,导演把梦塑造得越真实,虚假的地方就会越突兀,仿佛是故意卖了个破绽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假的”。
这就是荒诞派戏剧最典型的特征。
而全片之中,最让人抽离的,不是别的,就是主角李天然。
不少观众都吐槽彭于晏饰演的李天然很“出戏”,而这种“出戏”,就是来自于他的虚假感。
首先,李天然的人物成长是反叙事的。
主角成天喊着“我要报仇”,把心中最深的欲望以自我宣言的方式挂在嘴边,这是热血漫画里才会有的情况。
而李天然在影片中的行为和举动,也完全不像其他角色一样有着充分的逻辑支撑。
这是疏离感的重要来源——观众们无法猜测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他做很多事情的动因。
如果这是一部烂片,那人物出现这样的情况很正常。
但影片里其他人的行为逻辑都很正常,因此只有一个解释:这是有意为之。
同样有意为之的还有他的扮相和台词。
作为一个在美国受训多年的专业特工人员,李天然表现出的天真烂漫是极不正常的。
他的台词和表情中带有的腔调,也和其他演员都不相同。
考虑到彭于晏的历史作品和姜文对演员的调教能力,我倾向于认为,这也是有意为之,是让这个人物在电影中“格格不入”的一种方式。
在这部电影中,李天然虽然名为天然,却是唯一一个不天然的人——所有人的武功都受物理法则所限制,只有他拥有一项超自然的能力——躲子弹。
而这其中最诡异的一点是,李天然是整部电影里最“干净”的一个人,干净得甚至失去了质感。
蓝青峰被囚禁、受伤,都特别真实,尤其是拔牙那一幕,血淋淋到不堪入目。
可李天然呢,被日本人砍了一刀,几乎没看到血;被朱潜龙把手指折得咔咔响,一转身就毫发无伤。
就连烧了鸦片仓库变成了小黑脸,镜头一转又变得干干净净。
所以,李天然并不是这部电影的主角,因为在这个故事里,他不是真的——尽管从影片的叙事来看,他似乎贯穿了全片;但如果以影片背后更宏大的世界观来看,李天然就是落到北平僵局中,用来破局的机械降神。
他是一个戏眼,通过他不合情理的存在来推动整部影片的发展,并像一面镜子一样,反照出其他角色的困境与成长。
比如巧红。
与其说巧红在鼓励李天然去复仇,不如说巧红的每句话都是说给自己听的:该做的时候就要去做,不做就没有机会。
最后,巧红因为李天然的复仇,而坚定了自己的复仇之心,这又可以看成是巧红内心中一体两面的最终统一,让她不再恐惧。
又比如凤仪。
这个角色本来以依附于男性为终极的目的,但最后她借助着李天然,识破了朱潜龙的虚伪,并且决定为自己而活,为自己而死。
她从城墙上一跃而下,成为北平沦陷后,第一个对日军造成杀伤的人。
如果说两个女主角身上体现的是乱世中的人性之光,闪耀着神性和救赎的意义。
蓝青峰和朱潜龙的身上,折射出了这个时代的人性之恶——欲望、虚荣、算计和迷茫。
他们都有大而无当以至于自己都未必认可的理想,却没有处事的原则与底线。
蓝青峰,一个有一定实力的军阀,他与其他的军阀一样,不知道自己应该向谁效忠。
这种情况下,手里有枪不但是手段,还变成了目的——舍此之外,也实在找不到什么目的。
蓝的背后是美国人,而美国人想要的,是对日本造成麻烦——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很难讲蓝对于张自忠将军的帮助,究竟是为了抗击日寇恢复河山(在他看来,河山恢复给谁,还很难说),还是单纯为了给日本制造更多麻烦。
李天然纯粹的、机械降神般的目的性,映照出蓝青峰的迷茫。
蓝在车上追问“你真的知道你要什么吗”的时候,得到的是李天然斩钉截铁的答案。
这个答案让他泪流满面:他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可我不知道啊!
而朱潜龙,更不必说。
他亲手打死了师父,却用十五年时间催眠了自己,让自己都相信了师弟才是凶手;同样的道理,一个虚无缥缈的祖宗,也让他相信他自己是要成大事的人。
我们所熟知的武林,来自于金庸和古龙的武侠世界。
但从历史上看,民国这个丛林世界,是唯一真正诞生了“武林”的时代。
民国的尚武,并不是源于对武学的现实需要——在那个秩序混乱、文化冲突的乱世中,武学身上被寄托的,是强烈的民族自尊与政治呼号,它更像是一种文化符号和精神标识。
但武侠毕竟是假的,它是成年人的童话。
人在乱世中,武功寄托着对自己能力之上的向往。
因此,抽离掉李天然,抽离掉武功,《邪不压正》里的北平才是真的北平。
姜文用了一种奇诡华丽视角,展现出他心中的,历史皮肤下以幽暗静脉勾勒出的民国。
谁是“隐藏的人”?
- 解密《邪不压正》《邪不压正》英文名Hidden Man,跟中文电影名毫无关联,谁是隐藏的人?
剧中不止一次提到曹雪芹,自然让人联想到“真事隐、假语存”。
自从《鬼子来了》被枪毙以后,姜文就走上了人话鬼话,“不让我说,老子站着也要说”的不归路。
《让子弹飞》的鹅城就是当今中国,《一步之遥》是对电影圈的疯狂吐槽与报复,那《邪不压正》在华丽丽的爱恨情仇电影外壳之下,姜文又一次隐藏了什么私货呢?
先说答案:《邪不压正》隐藏的是中国现代史一直讳莫如深却又极端重要的决定性力量 - 苏俄对中国的操控。
姜文扮演的蓝青峰,也是从原著改动最大的角色,就是那个隐藏的人,一直在暗中设局布控,左右着所有人物的命运和整个情节的走向。
目瞪口呆?
先别急,看看证据。
蓝青峰布局二十年,就为了利用李天然和朱潜龙对抗日本人,这在电影中完全不合逻辑。
隐藏的历史是,二十年前的2017,诞生了日本的天敌 - 苏维埃俄国。
从哈尔滨的谍战,中东路的争夺,到皇姑屯的炸弹,苏俄一直把日本当做假想敌,它最担心的,就是日本从东北的进攻,陷于东西两面受敌,而它要操控的棋子就是中国。
二十年来,苏俄在远东的战略中心就是将在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中获胜而野心勃勃的日本引向中国。
蓝青峰有两个儿子,一个在广东,一个在上海。
这个情节很突兀,很诡异,但放在历史中就很明白了:孙文的一大就是在苏俄的支持下,在广州召开,鲍罗丁出席;另外一个一大在上海召开,马林出席;俄国人都起到了关键作用。
蓝青峰有12处宅子,苏联有15个加盟共和国,不对吧?
其实真的是12个,波罗的海三国后来才加入。
李天然一直在找爸爸,结果蓝爸爸把美国爸爸扔下了城墙,从电影情节看,匪夷所思,毫无必要;从历史上看,不用多说,悲剧了,“别了,司徒雷登”。
蓝青峰的两个儿子,在电影里都有化身,一个是朱潜龙,一个是唐凤仪,人中龙凤,相爱相杀。
朱潜龙勾结日本人,杀了师傅,终结了几千年的传统精神和文化,却竖起师傅的雕像,继续朝拜。
唐凤仪屁股上盖了日本人的印,攘外必先安内、不抵抗、汪伪投降的印记一直都被宣扬。
朱潜龙在蓝青峰的撺掇下,拜乞丐无产者皇帝为祖宗,轻轻松松就让唐凤仪承伏胯下。
凤仪的决然一跳顺理成章,都在蓝青峰的掌握之中。
最终能拔下蓝青峰满口牙齿的是朱潜龙,翻脸以后,“九评”“珍宝岛”打得苏修满地找牙的是谁?
电影里蓝青峰保护的张将军是张自忠,而历史上蓝青峰需要的是张学良,共产国际的指令才是西安事变结局的主导,最终成功将日本引入毁灭性的全面侵华战争,二十年的布局大功告成。
其实姜文一直都有苏联情结,马小军穿着苏式军服跳天鹅湖,梦想着伟大的卫国战争,这次亲自操刀改编、扮演蓝青峰,终于过足了苏俄的瘾。
姜文拍的片子我都着迷。
尤其爱那股恣意挥洒的生猛劲儿,带着点超现实,梦幻般地飞起。
同时又好像能从中更清晰地看见现实。
比起那些贴地甚至挖地三尺的现实题材,姜导抓到了电影这门视听艺术的核心:精彩。
不是要说套词儿,是强调「精彩」的具体含义——出色,绝妙,出乎大众意料,超常表现。
这可不是随便哪部片子都能配得上的。
要精彩,就得敢搞。
要搞得起来,得有用武之地。
姜导曾在采访中提到,想把「北洋时期」当做类型电影,好比美国的牛仔时代。
我的理解是,能从一个时代里找出类型元素,说明这个时代就是有用武之地。
从《让子弹飞》,《一步之遥》到接下来的《邪不压正》,民国「北洋」就是姜导的用武之地。
北洋时期指的是1912年到1928年。
民国建国初期,以北京为首都,政府由北洋系人物掌权,故称北洋政府。
图为李翰祥1972电影《大军阀》剧照,其中军阀形象就是北洋军阀。
《邪不压正》讲的是1937年日本侵华前夕的故事,已经不是北洋时代,但纳入了所谓“北洋三部曲”。
众所周知,北洋时期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天灾不断,人祸频频,整个一水深火热的世界。
但若细翻史料,便会发觉,以上标签只是陈词滥调,太抽象。
水多深,火多热,画风如何还需要看更多历史细节。
前阵子《顽主》重映,看到那场群魔乱舞的“现代派”时装秀,我想到了北洋时期,画风和那场戏有神似之处。
《顽主》(1989)T台秀群魔乱舞,王朔原著小说,米家山导演。
试想这样一个场景:1921年盛夏午后,北京城朝阳门门洞里堵“车”了——打东边走来一队骆驼,打西边开来一辆劳斯莱斯。
车里钻出英国司机,比划着跟牵骆驼的通县老乡交涉。
正商量着,斜刺里钻出辆人力车,硬要往前塞。
后头一声吆喝,一个骑自行车的巡警追了上来。
乱的不可开交,骆驼突然惊了,原来是给后头冒出头的骡子吓到了。
这一惊,把一辆粪车撞翻了,顿时屎汤流了一地,人力车上坐着的八大胡同头牌一顿臭骂,说赵公公都等不及了,你丫还净添堵。
说着抄起根烟枪就要揍车夫——车夫一瞪眼,说你放尊重点,我好歹也是个厢白旗。
旁边一女学生拉住头牌,塞她手里一张传单,说姑娘你要争取女性独立啊——后半句没听清,就给一阵巨大的轰鸣声淹没了。
这是路过朝阳门站的环城铁路急刹车,急刹车是因为车上闹土匪了。
列车一停,乘客就砸门扒窗往外挤,戴黑礼帽的,盘大辫子的,留油背头的,穿旗袍的,穿洋装的,穿学生服的,滚成一锅八宝粥。
总算从日坛那边传来一片枪声,当兵的来打土匪了。
不想兵匪一碰头,马上握手言和,一起全往西奔东四牌楼去了。
原来是南方军阀来打北京了。
众兵匪杀到紫禁城,撞见宫门口一群夹着铺盖卷的老头子,正朝着皇宫磕头高呼万岁。
这是刚被溥仪赶出来的太监,刚刚从宫里领回自己的命根子。
兵匪一冲,老太监东倒西歪,包袱里的命根子掉出来,滚得满地都是。
这就是北洋时期的画风,一场魔幻现实的社会奇观。
各路角色粉墨登场,不分左右无问西东,不用IMAX大画幅你都装不下。
1924年的北京朝阳门,美国社会学家西德尼·甘博拍摄。
这种中洋、新旧的多元混搭,和昔年大唐盛世时完全不同,那时的长安是包容大气,而北洋北京却是迷惘焦灼——看起来什么都可能,又好像什么都不可能。
好像百家争鸣,又好像遍地搅屎棍。
比如说媒体,从清末到北洋末年,报纸杂志一窝蜂,最多有一千多种报纸。
大报业如《申报》,北洋17年间发行量增长了20倍,在1928年发行有14万份。
小报小刊就数不清了,夸张点说,能写字的都在办报,能认字的都在看报,不认字的都在听人念报。
这些报纸路子很野。
比如妓女可以在报上打广告,还有报社记者靠写黑稿谋生,说谁家饭店吃出苍蝇了,哪个妓院的姑娘得了梅毒了,拿着稿子去讹你。
连大学办的杂志都胡扯淡。
南开大学的《校风》杂志里,曾有人写灵仙狐仙。
开放到这个地步,有种迷之自由的感觉。
这都是清政府宣布倒闭后权威真空的结果——原老板撒手了,新老板管不住,又冒出一群部门领导,都想当老板。
按社会学的讲法,在稳定的社会组织里,每种角色都有相应的行为模式。
什么人干什么事,大致是可预期的。
一旦组织崩塌,角色就乱了,就无法预期什么人能干出什么事。
农民被土匪打了,就干脆入伙。
土匪又被当兵的打了,就换上军装当兵。
女学生想赶时髦,就学八大胡同。
瑶姐想招揽生意了,就扮成女学生。
有人说要立宪搞共和,一转脸就换上了龙袍要登基。
有人抽大烟上瘾,就转去扎吗啡——烟还真戒干净了。
社会角色之间相互冲突,边界模糊,随时都有可能能置换身份。
《让子弹飞》麻匪当官的戏剧冲突,就可以理解为社会角色的混乱。
故事里有土匪,有县长,有豪绅,三方打成一团,表面对立,实则同源。
看似理念不同,实则殊途同归,都是在抢夺老百姓的信任和资源。
强盗杀赴任官员冒名顶替之事,在清代笔记《清稗类钞》中就有记载,讲的是康熙年间的事,故事里的强盗当了官,上任后表现很好,“为政精明,人咸爱重之”。
图为姜文2010年作品《让子弹飞》美国版海报,依次为土匪、恶霸和县长。
那时的城市边缘,游荡着大量穿衣吃饭没着落的游民,这些人进城就是流氓,上山就成土匪,有人领导就变成了流寇。
因此,他们最喜欢加入黑社会或去当土匪。
险恶的生存处理里,暴力夺取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安全感。
北洋时期的河南,就是土匪王国。
民国元年的政府公报里曾说,河南省“几乎没有一个人不是土匪”。
很多土匪头子,不少人曾是辛亥革命功臣。
但中央一乱,底下心一野,就又匪了。
他们占着各个山头相互不屌,都说自己是合法政府,相互“剿匪”。
有个民谣这么唱:某军开口叫老乡,不卖子弹就卖枪。
只说您是皇军队,谁知都是黄鼠狼。
据一个外国传教士记录,说刚民国时土匪只抢富人,后来只抢中国人,到了北洋末期,土匪见人就抢——保守估计,当时的中国土匪有2000万。
冯玉祥北洋后期的国民革命军,有十万都是收编的土匪。
《让子弹飞》里的张麻子一派风流,但在真实的北洋世界里,当土匪并不怎么风流——同行太多了,竞争压力大,根本潇洒不起来。
1923年春,山东抱犊崮山区发生民国时期最大土匪劫案,惊动全球。
1000多名匪徒破坏铁路,挟持中外旅客,要求官方停止劫匪,把自己收编入正规军。
图为外媒当时的报道。
往根源上分析,北洋时期的社会角色混乱,是因为社会信仰崩溃了。
北洋17年间,内阁更换47次,权力更迭导致混乱。
看起来和以往改朝换代的乱世一样,但其实却不只是权力的游戏,更是信仰之乱。
康有为曾论断民初社会——新道德未立,旧道德先亡,致令举国人民无所适从,手足无措,则惟有猖狂恣睢,纵欲忘度,毁伦灭理而已。
早期反清革命者,有些人出身黑社会,信无政府主义。
这个主义认为,什么权威都不可信,民众想干嘛就自己玩。
有种破罐破摔的无赖劲儿。
斧头帮帮主、民国第一杀手王亚樵就信这个,谁当老大他就暗杀谁。
但革命高潮一过,很多人发现世道更乱了,便进入贤者时间,躲起来信佛抄经。
就连鲁迅先生也做过很长一阵子佛系青年。
民国头几年,他在教育部上班,沉迷各种佛经,又是买又是抄。
据他好友许寿裳回忆,先生曾说:“释迦牟尼佛真是大哲,我平时对人生有许多难以解决的问题,而他居然大部分早已明白启示了。
”普通老百姓,则根本不知道自己该信什么,只能逮着什么信什么。
那些年旱涝多,前途未卜,民间就延续古人迷信,搞祈福和占卜。
北洋17年间,仅《申报》记载的求雨迷信事件多达80次。
1925年,湖南大旱,从省长到县长,都亲自组织求雨,把虎头骨拴绳子上扔水里,希望能吸引出蛰伏的龙,“必能与云布雨”。
还命令全城妇女扛着黑旗游街——因为“女为纯阴,日为纯阳,认因制阳,必能得雨。
”更流行的是扶乩,不但请关公、吕洞宾、何仙姑这样的本土神,还与时俱进地请来耶稣、托尔斯泰和拿破仑——不同的事儿问不同的神,托尔斯泰管考试,拿破仑管打仗。
有时候,在不同信仰面前,人们还会犯选择困难症。
历史学家钱穆有个朋友,一面研究马克思,一面学习催眠术,相信催眠治病的奇效。
后来背上生疽,不看医生,每天自我催眠治疗,死了。
1923年,中国精神研究会出版的《催眠术》指南书籍。
上面写着:中国催眠学界之绝对权威,执斯界之牛耳者本会而已。
迷信虚妄的代表,是红极一时的“灵魂学”——相信灵魂不死,化为鬼神,可转世再生,通过扶乩请神和灵魂摄影,就能看见。
甚至,此学说也赶时髦,主张灵学救国,“鬼神之说不张,国家之命遂促”,论调之高,不亚于新青年发起的新文化运动。
1917年,胡适发表《文学改良刍议》提倡白话文,以期更好地开启民智。
那一年,上海也发生了件“开启民智”的事——灵学会成立,出版会刊《灵学丛志》,前北洋政府大总统亲自撰写题词,并在《时报》连续登广告,还请来西学前辈严复写软文。
胡适的文章发在《新青年》上,当时发行量最多不到两万份,且多卖给了大学生。
《时报》发行量虽然未知,但它是清末创刊的老牌日报,不但有时评,还刊登翻译小说——胡适自己都看。
据此可以推测,灵学在舆论声量是大大胜出的。
而且,这种影响力不仅在底层民众。
早在灵学会创建前一年,伍廷芳受江苏教育会之遥,演讲灵魂学,沪上名流联袂而至,现场有二百余人。
伍廷芳是谁?
此人演讲三个月后,出任了北洋政府外交总长,一年后又当上了国务院总理。
除了灵学会,当时主张灵魂、神佛、转世各种鬼神之说的,还有不少组织。
有个叫“同善社”的迷信组织,获得了北洋政府批准,内务部立案,公开在北京设立总社。
另有著名邪教“悟善社”,到处宣传自己能“借经于扶乩,以递人鬼之邮,以洞幽冥之隔”。
北洋时期的山西同善社合影。
这些扯淡学说为何能蛊惑人心?
其策略在于趁虚而入。
赛先生(科学)来了,想信他,又跟他不熟,就不敢全信,留一半给鬼神。
灵学既科学,又鬼神,“科学”地“迷信”——中西药结合疗效好。
还是1917年,张勋率领五千辫子军在北京搞复辟,重新打起清朝龙旗。
对这事儿最起哄的是北京城百姓,纷纷传上长袍戴上假辫子出门庆祝。
这是怀旧式的迷信。
1917年7月,张勋复辟只搞了半个月,北京城挂满了龙旗。
复辟后,却对民间有持续影响。
鲁迅1920年写过一个短篇《风波》,讲江南某乡间有人得知“皇帝坐了龙庭”,发愁自己已经没辫子了。
至于其他借天灾人祸大发迷信财的骗子信仰,更是无孔不入。
《申报》曾记载,上海城外有棵老松树,有人编了个段子说这树附有神灵,没过多久,人们就来烧香磕头了。
武汉有份叫《光华学报》的报纸曾刊发文章公然提倡迷信——思想散乱者,迷信可以统一之;意志薄弱者,迷信可以坚定之;举动飘忽者,迷信可以稳固之;性情怠忽者,迷信可以奋勉之;体质柔弱者,迷信可以发大之。
希望破碎的时代,人们总是要信点什么,让自己有所依靠。
归根结底两条道,要么迷信暴力,要么迷信虚妄。
无论何种名义的暴力与虚妄,都牵扯到利益之争、流量之争,势必发生力学反应与化学反应。
全民对抗全民,所有人干所有人。
岂能不精彩,岂会不惨烈?
精彩而惨烈,就是荒诞黑色的戏剧性。
戏剧性背后,则是苍凉和虚无的底色。
大部分拍民国的电影电视,都聚焦在民国的戏剧冲突上,拍民间的讲究传奇,拍政治的讲究立场,但很少有作品能触及这层底色。
在我的观影经验里,能达到这个层次的,李安的《色戒》算一部,娄烨的《紫蝴蝶》算一部,还有就是姜导的《一步之遥》。
紫蝴蝶 (2003)6.92003 / 中国大陆 法国 / 剧情 爱情 历史 战争 / 娄烨 / 章子怡 刘烨《色戒》和《紫蝴蝶》都讲出于革命道义的暗杀,主角都是女性。
因为相信某种理念,接受时代强加的角色,但最终在自我内部冲突中崩溃,继而波及更多人的命运。
这就是前面说到的乱世核心问题:身份、信念的极度不确定和荒诞反讽。
《一步之遥》更进了一步,它在拍北洋故事,但其实拍的是自己的想法。
但恰恰是这种个人化的表达,才超出了时代局限,也不只停留在讨论人性和时代冲突。
一步之遥 (2014)6.72014 / 中国大陆 美国 中国香港 / 剧情 喜剧 动作 / 姜文 / 姜文 葛优《一步之遥》刚上映的时候,我没那么喜欢,觉得不如《让子弹飞》好看。
但后来再看越琢磨越有意思。
它比《让子弹飞》更深入地使用了历史素材。
许知远采访姜文,问他你是对历史迷恋吗?
姜文说,历史对你来说,是一个可以借助的东西,但你表达的一定不是历史本身。
一般都说,这部电影取材自1920阎瑞生劫杀妓女案。
我觉得这是大误会,让人先入为主地感觉是个“犯罪”类型。
要我说,这片子是取材自“阎瑞生劫杀妓女案”发生之后的事情。
阎瑞生是个典型的北洋“社会人儿”,震旦大学学生,赌徒、流氓,还懂外语,做过买办。
1920年6月9号,他杀了花国总统王莲英。
6月16号案发,《申报》登了新闻《麦田内发现女尸》。
接下来,就是一场社会奇观秀。
阎瑞生还没缉拿归案,改编的舞台剧就开演了,男女主角由阎瑞生的同事和王莲英的姐妹扮演,舞台上的车,就是从案发现场拖来的。
7月2号,《申报》登了个通告,说要出版小说《莲英被害记》。
之后,诸如《拆白党谋财案:莲英惨史》等小册子就上市了。
阎瑞生枪毙第二天,文明戏《莲英劫》、《莲英被难记》就开演,一直演到第二年。
百代公司还出了阎瑞生案的唱段。
阎瑞生案发仅半个月,《申报》就发通告说要出书,占住了故事IP的坑。
这段北洋故事素材,到了姜导的片子里,都化入了寓言式的表达。
从惨案到消费,从生活到戏说,再从戏说回到生活,都只有一步之遥。
《一步之遥》里的花国总统、军阀、少帅、戏子、租界警督和名媛姨太,也都是典型北洋“社会人儿”,包括主角马走日,是前清遗少。
在各路社会人儿强加的逻辑里,马走日别住了马腿。
他要演自己,还不能是自己。
他没杀人,却要承认杀人。
他要活着,人人都想他死。
有人真想他活了,他自己却要死。
这场戏里没有导演,只有副导演,还各有各的逻辑,你只能拧巴着。
其实不管什么年代的历史,这样的拧巴越多,世道就越荒诞。
姜导把这场北洋年间的社会奇观拍得跟酒神狂欢一样,喝高了一样口出狂言,但它揭示的却是当下时代的底色。
这正是姜文独有的“北洋”寓言类型片。
马走日不说了吗——Today is history 。
《一步之遥》剧照,姜文与葛优。
参考资料:《中国近代社会生活史》, 李长莉等,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民国时期的土匪》,英·贝思飞著,徐有威译,上海人民出版社《民国前期迷信问题研究1912-1928》,郑国《变化下的信仰分化:上海灵学会成立缘由初探》,郑国《鲁迅全集》第一卷,鲁迅,同心出版社《一步之遥》原型:1920年上海滩媒体围观的“阎瑞生案”,澎湃新闻
姜文把骨子里的自恋玩成了癌,光着屁股在屋顶上跑很爽吧?侮辱了三样东西:智商,演技,电影。
又浪漫,又好笑。彭于晏周韵许晴都好养眼。姜文真是迷恋少妇和屋顶。懦弱的感觉,和对自己的愤恨,很有同感。
姜文酒局饭桌上的历史是个香艳美熟女,有丰满的屁股,结实的大腿,可以摸一下,揉一把,再玩个马办。一边还能吃个饺子下个火锅,不亦乐乎。姜文晚上思慕的历史是个清纯花姑娘(约等于这十年的周韵),只会出现在打针输液吃药的大烟梦当中,你们碰不得,抓不到,一会爬树一会风车一会上房揭瓦。热烈庆祝民国三部曲收工,姑娘,给爷来上一曲~!
不管是林育贤、林超贤还是姜文,就没有一个导演舍得让彭于晏从头到尾衣冠完整。姜文的风格一贯如此,轻松谈笑间叙国仇家恨,晨光熹微中观世事苍茫。彭于晏的武士刀寒,周韵的葱管袖宽,望不到边的屋檐连着天,暴力之下暗藏着丝丝入扣的浪漫。
姜文的sense在中国导演堆里还是很风格化的,希望他能一直写出好本子,一直让少女周韵当女主,并一直有金主供着他让他可以继续胡作非为下去。
真是一部光怪陆离的片子啊。够怪诞。笑点蛮多的。血腥也蛮多的。枪子爆头的场面也蛮多的。开场略不适。后续就感觉在看一个奇怪的世界。好似这片土地发生的故事并不属于那个时代。
抛开摄影和音效,如果换一个导演换几个不知名演员来拍,可能就是人人唾弃的抗日神剧了吧?★ ★ ★
全程愉悦,远超预期!单纯、耍帅、可爱、浪漫、热血、孩子气、英雄主义、爱国情怀都在里面了!迷人的点很多:春天的北平、各种老北京细节、钟楼的夕阳、远方涨大的岛、六国饭店、隐藏的各路造反贤士。节奏张弛有度,调度有歌舞片的感觉(感觉摄影师运动量很大)。特别妙的是,以往会被电影界看作是负面的舞台感,例如各种话剧抢白、发音、肢体等表现形式,运用在这样的基调上怪得恰到好处,保持了与观众的距离感,聚集成黑色幽默。表面上说勇敢,底层都是无奈。建议那句法语加上字幕,感觉很多人没懂。露肉后的彭于晏指数级加分,许晴……佩服!她的最后一场也是最感动我的一处。喜欢主题音乐的用法。赞赞赞赞赞!(巨幕)
姜文现在导演功力直追刘奋斗啊,把廖凡用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迷之尬气、土气、俗气,“黑色幽默”恐怕要成为继“人性”之后第二个晚节不保的tag;租界饭馆一场戏闹着玩儿似的,竟然毫无戏剧张力,紧张感都消弭在游戏式的调度当中;周韵侧脸颇有几分安以轩的模样。
尬,前半群口台词又干又硬那是便秘着还坚持耍帅吗,只觉得是真楞啊。剪辑有问题,以致人物关系黏连度低又碎乱。三星半吧
她的裹脚后遗症和飞檐走壁 他的十八般武艺和胆小鬼称号 细细想来 真是冲突又美丽 爱情啊 不是讲究开口就问爱不爱 就如对你开枪 因为你说能躲子弹 无论听起来多荒谬 可我都信你。战争里 因为穷途末路 所以必须殊死一搏,另一边厢讲复仇 哪怕邪不压正 同样亦正亦邪。PS北平被姜文拍得真美
被预告骗进的电影院,可能精华都在预告里了。彭于晏的口音真是让人出戏。
太烂了,看不下去,中途离场了,实在受不了了,这他妈拍得是啥啊?自恋加脑残,台词令人作呕。
十几年前,姜文拍了另一部抗日的电影,叫鬼子来了……
除了人物和关键情节有关联,基本与原著无涉,但在抒遣个人胸臆方面倒相通,文字和影像还原的都是关乎他们个人情感的梦里北平,姜文以其惯常的浪漫、写意、夸张、戏谑甚而壮阔的情怀与笔触反复描摹着这座伟大的城市,仍是关于男孩的成长与失去,仍洋溢着丰沛的肆意、胡闹的天真、荒诞的诗意;但整体效果与其说酣畅,毋宁说尴尬,大量密集台词如群口相声,烂漫浮夸过头令人如坐针毡,文本注重复仇,削弱原著中逐渐体察到的家国大义,因而显得外象热闹而本质单薄。
太牛逼了,无话可说,我可以给十颗星,唯一觉得遗憾的是彭于晏肉体太诱惑了,脸太帅了,李天然这个角色应该再有三分呆傻一分邪,如果是年轻时候的姜文自己演这个角色肯定是错不了的,台词剧情都很好,句句是局。
姜文导演的电影就是典型的“汝之蜜糖,彼之砒霜”。所以口碑两极化挺正常的,我倒是挺吃他那一套,无论是老三样“枪、火车、周韵”,还是电影里各种讲究的细节和有趣的梗,都挺有意思的。其实电影真的不是非要全须全尾的讲一个你一定要看得懂的故事的,真的。看着舒服就成,至少我是觉得还是蛮舒服的,另外很多人其实确实不具备看这电影的基本历史常识和艺术审美水平。不说别的,有多少人知道那颗肾是梁启超的呢?有多少人知道所谓的张将军说的就是张自忠呢?至少,姜文的确是在认真拍电影,好不好看当然仁者见仁,但是他真的没有忽悠,没有糊弄!至于那些觉得姜文在装逼所以反感的人其实不也在装逼吗?
实在不想再看无数戴着不同面具的姜文在我眼前口吐莲花了,这已经不是自恋自大的问题了,而是自轻自贱,是一种逼着广大人民群众视其为知己聆听其教诲的卑微。更何况他曾经恣意的想象力已经在自我膨胀和自我阉割中彻底枯萎了。只想送姜文老师一句话:是谁出得题这么的难,没一条TM是正确答案。
讲相声似的推动故事,又远不如广播剧那样好听,观影感受非常烦心。一步之遥也很烦,但至少还态度明确地批评庸众,飞翔段落虽然已是假嗨,但比邪不压正里的扎针飞得高些。让我热爱得的姜文前三部,是真嗨,他荷尔蒙充盈的带着入戏观众,翱翔在太阳升起后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狂醉地讲着关乎国族确凿又伤痛的驴马寓言。让我越来越无法忍受的后三部姜文,是边妥协边不服气的拧巴怪物,是强弩之末硬要逞能的可笑举动,像一个古城景区里的老男人游客,为在女伴面前显雄性能量,非要去笨拙吃力的攀墙,然后摔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