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来源:《奇美拉》Presskit译者:Chloe想做制片的卑微电影学生 ,跟不上时代的Arthouse movie影迷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奇美拉,这是他们试图实现却永远也无法找到的东西。
对于古代墓葬与宝物的盗窃者来说,奇美拉意味着从工作中得到解脱以及轻松致富的梦想;而对于亚瑟来说,奇美拉就像他失去的那个女人,贝尼亚米娜。
为了找到她,亚瑟挑战无形,四处找寻,进入地球内部,以寻找神话中所说的通往来世的大门。
在生者与死者之间、森林与城市之间、欢庆与孤独之间的冒险旅程中,这些人物的命运交织在一起,都是为了寻找奇美拉。
《奇美拉》剧照// 导演评论”// 阿莉切·罗尔瓦赫尔“一个地下世界”在我长大的地方,总是可以听见关于秘密的挖掘和发现、神秘的探险的故事。
你只需要在一家酒吧待到深夜,或者在一家乡村旅店停留,就会听到某个人用挖掘机挖出了维兰诺瓦文化时期的坟墓,又或是某个人半夜掘坟发现了一条长到可以绕房屋外围一圈的金项链,再或者是另一个人通过出售在自家花园发现的伊特鲁里亚花瓶而在瑞士发家致富,诸如此类的故事。
剧照《奇美拉》“关于骷髅和幽灵、逃跑和幽冥的故事”我周围的生活是由不同的部分组成的:一部分是阳光的、现代的、忙碌的;另一部分是夜间的、神秘的、隐蔽的。
这其中有许多层次,而我们都经历过:你只需要朝着泥土底下多挖几厘米,某个人亲手制作的工艺品残留下来的碎片就会在碎石中露出来。
这碎片对我投来的凝视是来自哪个时代的呢?
你只需要进去谷仓和酒窖里走走,就能意识到这些地方曾经是别的东西:伊特鲁里亚时期的坟墓,也许吧。
或者是久远年代里的庇护所,又或是一处圣址。
神圣与世俗、生与死之间是如此接近,这种邻近的特质定义了我成长的岁月,使我一直为之着迷,并给了我一种看待事物的方式。
这就是为什么我最终决定拍一部这样的电影,讲述这个有层次的故事,探讨两个世界之间的关系,并且作为一幅描绘乡土世界如何面对其过去的三联画的最后一部分。
正如一些盗墓人所说的:沿途而下,是死亡哺育了生命。
剧照《奇美拉》“可怜的盗墓人”《奇美拉》讲述了一群盗墓团伙的起落沉浮,他们破坏伊特鲁里亚坟墓,将偷来的古董卖给当地的中间商。
这个故事的背景设定在1980年代,当时任何决定成为盗墓贼的人——跨越了神圣和亵渎之间的细微分界线——如此做是为了扭转过去,是为了重生,或者别的什么目的。
当时的盗墓人无疑是坚强、年轻并且受到诅咒的。
他们并不属于过去,也不像他们父辈的孩子。
他们的父辈是在那些古老的墓穴边上长大的,却从来没有亵渎过它们。
他们是他们自身的孩子。
世界那时属于他们:他们可以进入在当时被认为是禁地之处,在那打碎花瓶,偷走祭祀之物将其卖出。
他们认为这些东西不过是博物馆里的摆设,是陈旧的废品,不再是神圣的物件。
他们嘲笑当初埋葬这些东西的人的天真。
事实上,他们好奇,一个民族怎么可能把所有的财富都留在地底下,留给灵魂……但是,暂且不管这些灵魂吧——他们想独自享用这些宝藏,而且想怎么享用就怎么享用!
伊特鲁里亚人将他们的艺术、工艺技巧和资源奉献给了无形的世界;而对于这群盗墓贼来说,无形的世界根本不存在。
剧照《奇美拉》“艺术品经销商,还是车轮上的小齿轮?
”根据电影中我们遇见的故事歌手,或者说吟游歌者所言:“盗墓人是海洋里的一滴水”。
事实确实如此。
《奇美拉》讲述了在20世纪,尤其是战后,影响文明古国如意大利和许多其他国家最为广泛的问题之一:古代艺术品市场,特别是考古发现的非法交易。
这种交易在伊特鲁里亚尤其流行,在年轻一代中扎下了根,而这些年轻人被一种想要报复社会不公的冲动所驱使。
他们希望用另一种方式挣钱,而不是给老板打工。
他们认为他们事实上有权拥有他们发现的宝藏,仅仅因为他们属于这个地区。
很有可能,那些源于私人资助的大型考古集团活动传统的(比如吕西安·波拿巴、瑞典国王推动的发掘)、不成文的权利,深深影响着伊特鲁里亚的居民。
当地的盗墓人以四处破坏古代考古遗址和古墓为荣。
但他们实际上只是“车轮上的小齿轮”,是一个比他们更庞大的体制的棋子和受害者。
他们以为他们有决定权,但他们实际上是在为艺术市场的利益而行动,而这个市场,至少在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与当地是完全脱节的。
这一行业的营业额比意大利的毒品市场还要高。
几十年来,由于风险更小,它意味着一个更可取的商业立场。
任何相关的法律程序都是敷衍了事,正如盗墓人喜欢开玩笑说的那样:审判过程极其的漫长。
简而言之,这些掠夺者实际上是将他们纳入其中的更广阔的艺术市场的猎物。
而斯巴达可,那个将其黄色小船悬在湖面的,暧昧的转卖商人,则是这一象征之一。
剧照《奇美拉》“亚瑟,异乡人”《奇美拉》里的主要角色是亚瑟,是一个异乡人。
他不住在小镇城墙的里边或外边,而是居于之上。
他来自一个从未建立过的国家,可能是英格兰,也可能是爱尔兰…… 但或许这并不重要,或许只是亚瑟他自己不想说明罢了。
盗墓团伙可能不让亚瑟参与他们的日常事务,但他们选择了他作为他们的首领。
亚瑟是一个经常被谈论到的人。
亚瑟和其他人不同,因为他既不属于本地,也不属于盗墓团伙。
他追求的不是利润、金钱和冒险,而是别的东西,难以分享的东西。
但他确实喜欢和盗墓团伙相处,也被这座小镇的节庆、灯光和焰火所吸引,更不用提他在此之前从未获得过的社群归属感。
他的这种迷恋由来已久,可以上溯到壮游时期(The Grand Tour),当时意大利吸引了许多像他一样的欧洲北部的年轻人到此旅行。
可是以上这一切对他来说都还不够。
就像俄耳甫斯去寻找欧律狄刻一样,亚瑟感觉到通过挖掘,他可以找到他失去的东西,就像穿过著名的“来世之门”。
在来世有贝尼亚米娜,那个他在多年前失去的女人,不在他的身边却像磁铁一般吸引着他;在另一边有伊塔丽亚,开朗而活泼,迷信又滑稽,是亚瑟可以去爱的女人,只要他放下过往。
是诅咒还是救赎?
是欢欣还是假象?
剧照《奇美拉》“视觉”我们使用了三种格式的摄影胶片:35毫米胶片,适用于壁画、肖像和童话书里的大型插图;超级16毫米胶片,它无与伦比的叙事和合成能力能像魔法般将我们带入人物行动的核心;16毫米胶片,是从一个小型的业余电影相机上偷来的,它的效果让人联想到在书页空白处用铅笔书写的质感。
在《奇美拉》中我试图编织非常不同的线索,就像在织一张东方挂毯。
我尝试与电影的主题嬉戏:放慢节奏、加快节奏、吟唱、宣告、倾听。
我还观察飞翔的鸟儿,这对于伊特鲁里亚人来说代表着我们的命运。
最重要的是——就像看万花筒一样——在一个人的故事中发现所有人的故事,并且聚集在一部电影前,向我们自身发问:人性是何其的不幸与滑稽,动人而又暴戾。
剧照《奇美拉》// 推荐阅读书目”Guerrieri di polvere(Warriors of Dust) / Sergio PaglieriI predatori dell’arte perduta (Raiders of the Lost Art) / Fabio IsmanTombaroli si nasce (Born to be Tombaroli) / Gismondo TagliaferriEtnografia dei tombaroli della Tuscia (Ethnography of the Tombaroli of the Tuscia Area) / Mirko Lunidditruscan Places / D. H. LawrenceCanti Orfici (Orphic Songs) / Dino CampanaOrpheus Eurydice Hermes / R. M. Rilke// 导演生平”阿莉切·罗尔瓦赫尔出生于意大利佛罗伦萨省菲耶索莱,曾在都灵和里斯本求学。
在被吸引到电影界之前,她为剧院创作和演奏音乐,在那里她开始担任纪录片剪辑师。
在2011年,她导演了她的第一部长片:《圣体》(Corpo Celeste)。
这部电影在戛纳电影节的导演双周单元首映,之后在圣丹斯电影节、纽约电影节、伦敦电影节、里约电影节和东京电影节进行了放映。
她的第二部电影《奇迹》在2014年获得了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评审团大奖,而她的第三部导演作品《幸福的拉扎罗》(2018)在戛纳电影节获得了最佳剧本奖,并收获了广泛的国际赞誉。
在2015年,她导演了《礼服》,这是Miu Miu《女人的故事》剧集里的一部短片。
在2016年,她在意大利雷焦艾米利亚的市政剧院(Teatro Valli)执导了朱塞佩·威尔第的《茶花女》。
在2020年,她导演了由Rai电视台和HBO联合出品的剧集《我的天才女友》的第三集和第四集,这部电视剧改编自埃莱娜·费兰特的小说《新名字的故事》。
在2021年,她和皮耶特罗·马切罗、弗兰西斯科·穆尼兹联合执导的纪录片《未来》在戛纳电影节导演双周单元放映。
在2023年,她的《在她们眼中》获得了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真人短片奖提名,该片为迪士尼制作,由阿方索·卡隆联合出品。
阿莉切·罗尔瓦赫尔// 电影作品”2023 《奇美拉》La Chimera2022 《在她们眼中》(短片)Le Pupille2021 《未来》(纪录片)Futura2020 《四条道路》(短片)Quattro Strade2020 《农民布道》(短片)Omelia Contadina2020 《我的天才女友 第二季》(剧集)L’amica geniale Season 22018 《幸福的拉扎罗》Happy as Lazzaro / Lazzaro Felice2015 《礼服》The Djess2014 《奇迹》The Wonders / Le Meraviglie2011 《圣体》Heavenly Body / Corpo Celeste2006 La fiumara-FIN-
从梦开始至梦结束,阿莉切导演的《奇美拉》用一个带着神谕般灵性男人的视角,展现出不同层面的对比思考。
盗墓者身份的对比,地下与地上空间的对比,传统与现代的对比,人与人与之间关系的对比......这种对比本身就充满了戏剧张力,也让阿莉切电影中的神谕气质,变成了另一形式的表达。
异国盗墓者的意大利经历,在爱的执着与影响之下,靠近神谕与内心的执着。
在冲撞的时间、文化与语言关系之中,一面是死亡的意念与仪式,一面是活着的现实与虚无。
“奇美拉”暗指的“不切实际的梦境”,是电影折射指代出来的宏大思考。
被生与死之间拉扯的红线,是一种奇妙拉锯关系的比喻,爱、梦、生死,超脱于欲望,而更像是精神层面的冲撞。
电影的形式非常丰富,不同镜头形式的运用展示不同情境的注视。
梦境粗砺胶片镜头,让爱带着怀旧的浪漫气息;神性降临的反转,象征着地上地下两个世界的连通。
每种展示都带着一种书写语言的表达,再将“唱讲人”的元素带入,让电影寓言气息变得特别强烈。
像是两面性主题的嬉笑展现,带入了一种寓意深刻的思考。
被掠夺的物品,被抹掉的记忆,被破坏的文化,被零件化的人物......在男主角的视角里,一切都是终将崩坏的过程。
所以掩埋般的献祭结局,是始于梦终于梦的最好呈现。
男主角像是所有对比元素的灵媒,交叠出所有冲突的聚合点,带着一种神性的孤独气质与神经质,是“奇美拉”从隐喻到具象的呈现。
聚焦了美好与丑陋、纯真与复杂的不同一面。
“亡灵的东西不是为人类的眼睛所准备的”,于是惊艳雕塑的头颅被沉入海底,绝美的陵墓壁画瞬间氧化,男主角也注定被埋在地下。
我喜欢《奇美拉》所呈现出来的寓言气息,即便对比阿莉切前作《幸福的拉扎罗》缺少了更强神性的哲学思考寓言的韵味。
却也是当代电影当中对于神性与人性描写刻画的精品之作,很难得也很有趣。
在追寻道德自决的过程中,切记不要错过现实中那些积极的感情。
这和费里尼的《八部半》、波兰斯基的《水中刀》、安哲的《哭泣的草原》都很类似,对一个民族、文明、国家的思考和怀念,总是引起人相似的遐思。
这个建立在“盗墓”之上的故事,很容易联想到欧洲人曾经的强盗行径,只不过我觉得导演并没有美化这种行为,而是用另一种办法怀念自己逝去的东西。
不得不说,罗尔瓦赫尔的胶片拍得实在是太好看了,三种画幅比胶片中的画面既真实又梦幻,既恬淡又诙谐,冲突不温不火,人们的感情单纯真挚。
意大利是如何变成像“奇美拉”一样的怪物的呢?
罗尔瓦赫尔展现的,是地下密封千年的黑暗神庙,是地上昼夜不停运作的发电厂,是中世纪古堡下临崖的破烂窝棚,是污染的海水、废弃的火车站、荒芜的建筑工地,是芙萝拉那个到处漏水的家。
正是因为对现状不满意,才会那么渴望找回以前的意大利吧。
但也正是认为可以放下过去,向前看了,才能爽快地把女神的雕像头扔到水里去吧。
这是本片我最喜欢的一幕——贝妮亚娜手中红线断掉的那一瞬间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和恋人的情缘、和故土的连接、和生活的执念、和时空的牵引,有太多抽象而宏大的母题,就随着这红线断开的轻轻一弹,仿佛一切都释放了、放下了、离开了。
我想,因舍弃这些而流失的部分生命力,可能是一个抛弃幸福的人所必然遭遇的不幸。
原文:La Chimera the-match-factory.digital本人翻译,如有错漏不当敬请指出。
另附:主演乔什·奥康纳访谈 https://www.douban.com/note/853204575/?dt_dapp=1地下的世界在我长大的地方经常能听到有关神秘发现、挖掘和冒险的故事。
你只要在酒吧待得晚一点,或者到乡下旅馆借住,就能听到这些故事,比如有人用他的挖掘机发现了一座维兰诺威古墓,比如有人在某天晚上挖开一座坟墓发现了一条长到可以绕整幢房子一圈的金项链,再比如有人把从自己花园里挖出的伊特鲁里亚花瓶拿去瑞士卖掉然后一下变得特别有钱。
骷髅和鬼魂的故事,逃亡与冥暗的故事我身边的生活由两个非常不同的部分组成:一部分是日间的、现代的、忙碌的,另一部分则是夜间的、神秘的、隐秘的。
这种生活有很多层次,而我们都生活在其中:只需要挖开几公分土壤,某个人亲手制作的工艺品的碎片就会在卵石之中出现。
它在哪个时代注视着我呢?
只需要走进附近的谷仓和酒窖,就会意识到也许它们曾经是伊特鲁里亚古墓,是过去的避难所,或者是某个圣地。
神圣与世俗、死亡与生活,在我成长的岁月里我一直在思索着它们之间的邻近性,这种着迷一直持续到现在,让我以一种不同的尺度去观察世界。
于是我终于决定要制作一部电影,来讲述这个密密层层的故事,讲述两个世界之间的关系,并作为描绘乡土世界如何面对过去的三联画中最后的一部分。
正如一些盗墓者所说,在我们的路上,给予生机的总是死亡。
可怜的盗墓者《奇美拉》的故事发生在1980年代,讲述了一群盗墓者的起落沉浮。
他们以盗掘伊特鲁里亚古墓并向外兜售文物为生,骑跨于神圣与亵渎的微妙界限之上,试图扭转过去而成为崭新的、不一样的人。
他们无疑是强健的,年轻的,而被鄙弃的。
他们并不从属于过去,并不从属于他们在古墓边规规矩矩生活着的父辈们。
他们的父辈是他们自己。
整个世界都属于他们:他们可以进入任何禁忌之地,砸碎花瓶和还愿祭品,或者把它们偷走卖掉。
他们认为这些文物现在只是一些摆在博物馆里的东西,一些古老的垃圾,不再是什么神圣的器物。
那些将这些东西恭恭敬敬地埋进土里的人天真得让他们发笑。
他们的确也很好奇为什么会有人把那么多财物全埋进土里留给那些鬼魂……但谁管那些鬼魂呢,他们只想自己享用那些金银财宝,毋庸置疑!
伊特鲁里亚人将他们的艺术、他们的手工艺品、他们的人力物力都献给了无形。
对这些盗墓者而言,无形就是看不见,看不见就是不存在。
是艺术品经销商,还是齿轮上的小小轮齿?
影片中的“唱讲人”(cantastorie, or ballad-singer)唱道,“这些盗墓人只是汪洋里的一滴水”。
事实也确实如此。
《奇美拉》试图解答一个在20世纪,尤其是战争发生以来,困扰着意大利等许多孕育有古老文明的国家的问题,即文物市场,考古发现的非法交易。
这种非法交易盛行于当时的伊特鲁里亚地区,在想要向社会的不公复仇的年轻一代人的心中扎下了根。
他们不想为上司打工,想要用一种不同的方式挣钱。
他们认为自己天然地享有那些文物的处置权,仅仅因为自己来自那片土地。
这种不成文的权利很可能来源于一些私人资助的大型考古事业——例如由吕西安·波拿巴、瑞典国王所推动的发掘活动——给伊特鲁里亚地区居民留下了深刻印象。
当地的盗墓者为他们到处毁坏古迹和古墓而得意洋洋。
但事实上他们只是“齿轮上的小小轮齿”,是巨大系统之下的爪牙和受害者。
他们以为自己有处置的权利,但其实他们的行动只是在迎合(至少在80和90年代)与当地相隔离的艺术品市场的利益。
这种非法交易风险更低,成为了一种更明智的商业提案,成交量在当时的意大利超过了毒品市场,并持续了数十年。
所有法律程序既敷衍,又繁琐,被盗墓者们戏称为“磨洋工”。
简而言之,这些劫掠者实际上反而成为了巨大艺术品市场的囊中之物。
而斯巴达克,把他/她的金黄色小船停在湖上的销赃犯,则是这一切的一个象征。
外来者亚瑟《奇美拉》的主人公是亚瑟,是一个外来者。
他的住所既不在城墙外也不在城墙内,他就住在城墙上。
没有人确切地知道他来自哪个国家,可能是英国,可能是爱尔兰……但也许这一点也不重要,也许亚瑟他自己并不想告诉任何人。
这群人可能每天去哪不一定带上亚瑟,但他们已经把他当作自己的领袖和首领。
亚瑟是那种人们常常会谈起的人。
亚瑟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既不是当地人,也不是这群人中的一员。
他在寻找的不是什么好处,不是钱,也不是冒险,而是其他一些,难于言说的东西。
但他确实很乐意和这群人玩在一块,痴迷于这座城镇的节日、灯光和焰火,还得到了他从未有过的归属感。
当时有许多像他这样的年轻人曾从欧洲北部南下游学,意大利深深地迷住了他们,他对意大利的迷恋由此而来。
但这一切对他来说犹仍不足。
就像俄耳浦斯追寻欧律狄克一样,亚瑟感到挖掘坟墓就好像在穿过那著名的“来世之门”,可以让他找到他丢失的一切。
在来世等他的是贝尼亚米娜,他的“故乡”。
在旅程中,有两位女性相伴他左右:一位是贝尼亚米娜,虽然不在他身边,但仍像磁铁一样吸引着他;另一位是伊塔莉亚,她活泼开朗,迷信而有点滑稽,是亚瑟可以去爱的女人……只要他可以放下他的过去。
是惩罚还是救赎?
是极乐还是虚妄?
视觉我们运用了三种格式的胶片:35毫米,它适用于壁画、肖像及童话书里的大型插图;超16毫米,它无比适用于故事讲述,能魔法一般地把我们直接带到情节的中心;以及16毫米,我们把它从小型业余电影摄影机中偷来,能够呈现一种在书页空白处用铅笔写笔记的质感。
在《奇美拉》中,我试图将不同的线编织在一起,就像编织一块东方的挂毯一样。
我试着与影片的主题玩耍,放慢,加快,歌唱,宣告,倾听。
我也观察那些飞在空中的鸟儿们,对伊特鲁里亚人来说,它们代表着我们的命运。
就像看万花筒一样,最重要的是在一个人的故事里发现所有人的故事,并聚在电影前向我们自己发问,人类是何其不幸又何其滑稽,何其动人又何其暴戾。
在影片的织锦中,亚瑟的旅程就像在寻找自己的命运星座,一场由盗墓活动的错综复杂的线索编织而成的奥德赛。
他带着孤独的决心穿越这个领域,作为一个局外人,他渴望过去的拥抱,渴望逝去爱人的回声。
在物欲横流的寻宝者海洋中,亚瑟的道路蜿蜒曲折,与友情或忠诚毫无关联。
然而,就像命运低吟着神秘的诗句一样,伊塔莉亚的出现就像星座中的一盏明灯,照亮了他的目标。
通过她的眼睛,他看到了自己欲望的马赛克,意识到财富的诱惑和突袭的快感都只是短暂的,是深刻的渴望之光投下的阴影。
在伊塔丽亚凄美的爱的怀抱中,他的信念变得更加坚定。
他内心的鸿沟不断加深,揭示出虽然她的爱是一盏明灯,却不足以让他在凡间安身立命。
在他的奥德赛之旅中,他在盗墓活动中过早地离开了人世,这使他与逝去的爱人的灵魂纠缠在一起。
在她空灵的生命所赋予的发光天赋的指引下,他在洞穴深处点燃了一盏孤烛,烛光舞动。
他深思熟虑,一步一步地穿过阴影,走向墓穴的核心。
就在那里,当他的视线上升时,他的目光在悬浮于黑曜石深渊中的深红色丝线上找到了慰藉--正是这根丝线在他的旅途中编织了自己的存在。
这一次,他曾经瞥见的那根线不再是难以捉摸的幻影,而是实实在在的生命线,是境界之间的连接。
他有目的地伸出手指,抓住了那根红线。
就在这不间断的时刻,在坟墓的神圣寂静中,亚瑟迷失的灵魂与他久违的爱的本质交汇在一起。
他们之间的联系成为永恒的现实,一个跨越存在本身的爱情故事达到了顶峰。
很久没有看过这样让人念念不忘的电影,随便写一点关于片中细节的感悟,可能有误读,欢迎指正。
*剧透预警1. 在主人公一行人发现神庙的遗迹、将入口撬开的瞬间,壁画上所有的颜色顷刻间蒸发殆尽,变成盗墓者发现它们时的模样。
褪色的壁画已经足以让两千年后的当代人感到惊艳,但他们所破坏的是在被发掘之前古墓自身并不需要人类在场的鲜活生命力。
在被人类的目光玷污之前,更鲜艳的色彩,历史遗迹的第一生命。
2. 盗墓这一段也会回想起初中课本里金字塔的诅咒,尘封的古墓中自有的生态平衡,气体和化学物质的组成,对呼吸外部新鲜空气的当代人可以是致命的。
也就是后面Alba Rohrwacher饰演的幕后boss(不记得名字了)所说的,主人公这些小人物最终只会慢慢被蚕食死去,不会被任何人记得。
3. 每次主人公感应到古墓时出现的180度翻转画面。
一方面切合海报上的倒吊人(重新激起了我对学习塔罗牌的兴趣),另一方面可以解读成地下古墓就是一个倒转世界。
于是想起毕肖普的《失眠》:into that world invertedwhere left is always right,where the shadows are really the body,where we stay awake all night,where the heavens are shallow as the seais now deep, and you love me.污浊而难逃一死的外部世界,对应的是古墓内部/地下世界的永恒纯洁。
4. 结尾时Arthur和Beniamina分别都在往自己那边拉红线,再一次证实了地上地下是两个互为镜像的世界。
红线断裂代表死亡,失去与外部世界的联系,于是Arthur可以回到Beniamina的身边,爱人死者的最终团聚。
5. 会觉得Arthur回到Italia身边又离去的部分有点仓促,一开始也不太理解为什么不能选择Italia——或许是Arthur终究是个异乡人,所以不能属于意大利?
现在觉得他大概命里注定不断追寻,要么是像追寻死一样追寻爱,要么是像追寻爱一样追寻死,两者并无不同。
挖掉那块因凹陷积满水的土地长长的甬道重现眼前盗墓的人们陷入踌躇,年轻人率先被推了下去四周是泥土的气味,他小心向前试探悲剧产生 泥土埋覆了出口,别无退路手持的蜡烛还在照亮前方的路步伐在消耗的氧气里减弱有人牵着细细的红线穿过土壤抓住它无用的拯救在此刻多么伟大躬身拉着红线保持镇静只剩下没有起伏的呼吸声
20224.5.12 emu cinema, Seoul, South Korea*下文的家均对应英文的home,home的含义更为精确包容。
Englishman是一个很奇怪的称呼,可以翻译成英格兰人或是说英文的人,我比较倾向于后者,粗暴地代表了一种外来者的身份。
他没有一个坚固的可以遮风避雨的住处,唯一的大棚后来也被拆掉;在闹掰之后,人们辱骂着把他驱赶,这两点也更证明了他的外来者身份。
他在这里是没有一个物理意义上的家的。
而在精神意义上,他爱的女人来自于此地,也丢失于此地,他则像个鬼魂一般游荡着试图与死去的女人重新建立某种联结,这份联结就是他精神的归宿。
讽刺的是,作为一个无家可归的人,男主维持生计的方式是破坏死去的人的家,也就是墓穴。
任何当地人都不可能拥有他的盗墓天赋,因为土地早已融入在当地人的灵魂之中,只有Englishman这样一个纯粹的外来入侵者才能够撇开与土地的感情,去感应地下的墓葬。
Italia的名字和意大利谐音,她养育一众不同肤色的孩子,她就像土地(意大利),她就是母亲。
我认为Italia在此凝聚了女性最强大的力量——几千年来女性作为次位的hostess(而非host)却反而能够拥有的比男性更坚韧包容的力量,或者说,子宫的力量。
因此她才会在发现男主的盗墓行为后怒不可遏,作为母亲,她没有办法接受一个破坏家的行为发生。
在后续种种事件发生后,男主回到这里,看见Italia在给一群孩子染发,把过去脏兮兮的房屋收拾成了一个真正的家,Italia试图让男主住进来,she offerd him a home。
然而男主在不断破坏他人家的过程中,也早已破坏了自己拥有一个home的可能性,他在第二天离开了。
因此我说这是一个家与外来者的故事。
简短记录一下我的联想!
(豆瓣的个人打分与本篇影评无关)原文出自:DEBORDEMENTS官网原标题:野生的鸟群【LES OISEAUX SAUVAGES】原文作者:Jules Conchy发表时间:2023年12月20日译文首发:公众号“远洋孤岛”
译文如下:阿莉切·罗尔瓦赫尔的电影源自意大利电影一个早已逝去的时代,来自那些被埋葬的坟墓、被遗忘的洞穴以及大海深处。
它们向我们讲述着“父辈”电影的故事(正如戈达尔继承巴赞的观点①),这种电影的定义与其说是在于主题(战后意大利的社会现实)或某种统一的风格(长镜头、蒙太奇的去语义化),不如说是在于它在历史中所取得的成就:电影的道德救赎。
道德问题在新现实主义中占据核心地位,而它在罗尔瓦赫尔的作品中似乎只是一个隐秘的关注点。
然而,无论是玛尔塔在天主教社区虚伪仪式之外迈向信仰的过程(2011年《圣体》),还是吉索米拉在电视节目《神奇村庄》的诱惑之外发现自己欲望的真实面目(2014年《奇迹》),或是复活的拉扎罗为朋友坦克雷迪牺牲自己(2018年《幸福的拉扎罗》),罗尔瓦赫尔笔下所有角色都经历了一段相似的旅程,朝向一种被称为绝对的存在,其中不允许有任何妥协。
我们不应以过于线性或发展的方式理解这种“旅程”【cheminement②】:罗尔瓦赫尔明确反对传统角色发展的陈旧手法(那种通过“弧光”和“解决”来运作的方式),因此她在采访中强调“人类并不会改变”③,并试图围绕这种悖论的静态性来构建其电影。
一切从开始就已存在,关键是在一个由交换价值主导的世界中,想象出一个能够展开与绝对之间关系的空间。
她最新影片《奇美拉》更强烈地阐述了欲望与绝对之间关系的问题。
在一个试图摆脱“父辈”及其道德束缚的时代,这种追求是否显得格格不入?
如果我们把“道德”理解为一套层层叠叠的规则、一个需要被重新挖掘以再次“掠夺”的凝固地质层,或许确实如此。
但如果我们从主观体验层面理解道德问题,将其视为一种不断重复的考验并把欲望视为对绝对的召唤,排除任何形式的妥协【marchandage】,就完全不是这样④。
而正是这第二种道德,使得罗尔瓦赫尔能以全新的方式提出一个古老的问题:图像的价值及其流通。
更准确地说,是图像通过金钱与凝视实现的双重价值。
在这两个被认为等价的行为(变卖、观看)面前,《奇美拉》则相反展现出一个脆弱而间歇出现的绝对。
影片开头展示了一个光影交错的游戏:一张面容在过度曝光和完全黑暗的威胁之间若隐若现。
“原来是你,我最后一个爱人的面容?
” 这个面容属于阿图【Arthur】逝去的爱人贝尼阿米娜【Beniamina】,她将不断在影片中的地下世界拉扯那根脱落的红线。
如同叙事中的一道裂缝,她的面容以16毫米和超16毫米胶片的片段形式多次出现——而电影其余部分则是用35毫米拍摄的(罗尔瓦赫尔的御用摄影指导海伦娜·卢瓦尔特习惯于这种格式的转换)——这些片段伴随着掠过天空的鸟群,象征着其反面,一个永远隐藏的面容,一个承诺。
1850年代末至1860年代初的罗马及其周边地区——Robert MacPherson故事可以简单概括为:阿图回到他与贝尼阿米娜曾共同生活的托斯卡纳村庄,经历了他作为盗墓者(掠夺伊特鲁里亚墓穴)的活动和对绝对的召唤之间的矛盾。
正如我们所说,试图在阿图的旅程中寻找线性发展是一种徒劳,因为这种矛盾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即便电影似乎在某些时刻暗示着某种解决。
这位年轻人与他岳母的声乐学生伊塔利亚【Italia】之间的关系,似乎是他觉醒的契机。
当伊塔利亚发现阿图的掠夺行为时,试图提醒他尊重这些神圣物品:“这些东西不是为了人类的眼睛所准备的,而是为亡灵准备的。
”不久之后,阿图回想起这句话,将伊特鲁里亚的库柏勒女神头像扔进大海,与他的盗墓伙伴分道扬镳,并最终与伊塔利亚重逢。
然而,罗尔瓦赫尔并没有将他们的重逢时刻作为电影结局——这原本可以完美结束阿图的“叙事弧线”(矛盾得以解决)——而是设计了一个与电影其他部分神秘衔接的最终场景:阿图再次进入一座坟墓,并因坍塌而被困地下。
在黑暗中,一束光突然出现,贝尼阿米娜的红裙丝线从中滑落。
她的面容最后一次出现,阿图紧紧拥抱着她,鸟群继续在佛朗哥·巴蒂亚托那感人至深(略显俗气,但这并不矛盾)的音乐中继续飞翔(歌词:“鸟儿飞翔,飞翔 / 在云层之间的空间”)。
这段场景显然具有象征性,削弱了重逢场景表面上的终结感。
《奇美拉》自始至终都在不断交织这两个层次,凸显着具体叙事片段的象征维度,揭示出一个由想象编织的现实。
这种交织尤其通过音乐的巧妙运用得以实现。
与罗尔瓦赫尔此前的电影相比,本片的音乐使用更为丰富:通过频繁的叙述摘要来引导故事节奏——由剪辑或加速镜头实现,这种镜头在她的作品中并不常见,令人想到帕索里尼《罗戈帕格之软奶酪》(1963年)中的加速镜头。
除了情感和叙事功能外,音乐还多次作为对行动的评论。
蒙特威尔第的《奥菲欧》揭示了影片的神话灵感(俄耳甫斯与欧律狄刻的故事),而吟游诗人带来的音乐中断时刻则阐明了寓言中的道德问题,延续了11世纪源自奥克西塔尼亚的奥克语诗人传统。
第一首歌曲通过与古老的农民神话相关联来正当化盗墓者们的行为,即在耕种的土地中发现宝藏的梦想:对于那些一无所有的人来说,盗墓是一种对反抗命运的手段。
第二首歌曲则出现在盗墓者们返回村庄时,此时阿图已将伊特鲁里亚的库柏勒女神头像扔进第勒尼安海中⑤。
此时的视角发生了偏移:角色仿佛被从鸟群的高度注视,鸟儿在空中自由飞翔、不受任何欲望的束缚。
从这个角度看,人类被眼前世事所困而显得道德低下:对利益的渴望揭示了人类天性的贪婪。
在这两种情况下,即使传统被颠覆,但仍然将人物行为与某种普遍原则联系起来,这个原则可以用语言表述来总结。
这种叙事浓缩的形式(如摘要、歌曲),使得具有意义的密度得以集中,观众可以自由地铺开这些线索,从而进一步解读。
《奇美拉》中的寓言首先具有历史意义,伊塔利亚【Italia】这个名字无疑暗示了这点。
这并非阿莉切·罗尔瓦赫尔第一次借用与伊特鲁里亚文明相关的想象,在被罗马共和国征服之前,这个文明曾生活在意大利半岛的中心地带。
早在《奇迹》中,莫妮卡·贝鲁奇主持的电视节目就从这一文明的遗迹中汲取了服装和布景的灵感。
当时,这已经是对地下的、考古的意大利(一个阴影中的意大利)的一次回归:我们还记得颁奖典礼是在一个洞穴中为电视直播拍摄的。
在罗尔瓦赫尔的作品中,对这一前罗马文明的引用具有一种多义性。
一方面,这位在翁布里亚乡村与养蜂人父亲一起长大的导演,宣称自己继承了以亲近土地著称的农民传统⑥。
她的这一举动具有家族寻根性,也具有深刻的政治意义。
她展现了一场光明之争,其中两种意大利的历史观念相互对立:伊特鲁里亚人,这个与洞穴相关联的民族偏好低光环境,提供了一种与“罗马神话”——极致辉煌的光明和显赫荣耀的象征——截然相反的模式(人们甚至会跳过历史研究的严谨性,将墨索里尼那令人恐惧的法西斯光束比作耀眼的光束)。
在意大利想象中占据核心地位的罗马神话,在梅洛迪的一段对话中被提及,她将其与大男子主义联系起来,以区别于伊特鲁里亚文化——其中女性扮演着重要的政治角色:“如果伊特鲁里亚人没有消失,意大利就不会有这种大男子主义。
”这个角色是法国人并非偶然:她为意大利文化带来了一个外部的、“非意大利”的视角,这正是罗尔瓦赫尔尤其喜欢强调的一点。
影片主要角色都是外国人:乔希是英国人、伊塔利亚是巴西人,仿佛另一种形式的民族认同——一种“小意大利”——可以通过边缘、通过黑暗地带而非光芒四射的中心而建构。
另一方面,罗尔瓦赫尔展示了伊特鲁里亚艺术如何被从其应当留存的圣地和阴影中被剥离,并同时被纳入商业交换和地理流通的体系之中。
甚至在伊特鲁里亚的库柏勒女神被收藏家购买之前,它的神秘性就已在平淡无奇的运输方式中消解:盗墓者们为了更容易从墓中取出雕像而将其头部与身体分离,因此雕像变成了一个可随意拆卸和重新组装的物品。
斯巴达科【Spartaco】和盗墓者们通过为雕像定价进一步确认了这种消解:“为无价之宝标上一个价格”显然意味着失去无价之宝。
然而,关于艺术品运输和商品化的评论如果不与另一种流通形式巧妙地结合起来,就不会有这么有趣:那就是一种与光学装置有关的“感知市场”⑦,通过这些装置,从黑暗中夺来的艺术品变成了影像,甚至是可复制、易于传播的影像。
19世纪画家卡洛·鲁斯皮修复的伊特鲁里亚壁画在片头字幕时通过儿童小型观景器呈现,而伊特鲁里亚的库柏勒女神雕像则在谈判场景中以照片和投影的形式出现。
除了明显的本雅明式意味(艺术品崇拜价值的消解是本雅明1935年《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的主题),这种将伊特鲁里亚文化简化为一种紧凑且易于流通的图像的做法,在意大利现代历史的背景下具有特殊意义。
在文艺复兴时期,这片半岛曾是欧洲某种文化“先锋”的熔炉,但从17世纪开始,它逐渐成为与过去相关的土地。
直到19世纪,著名的壮游【Grand Tour】传统兴起,正是在司汤达笔下将其命名为“旅游【tourisme】”:英格兰和德国的年轻贵族(以及后来的年轻资产阶级)来到这里探寻古代文化的宝藏。
未曾经历过宗教改革、政治革命和工业革命的意大利,在当时被视为一个前现代国家:对19世纪的欧洲人来说,向南旅行就是在穿越自己的过去,仿佛进入一个露天的大型历史博物馆。
这种文化资本主义伴随着展示古代遗迹的新方式。
19世纪50年代,英国摄影师麦克弗森在罗马开设一间工作室,拍摄纪念碑、广场和考古物品的“景观”照片,供那些希望带回所访之地真实影像的游客购买……然而,这些物品就像量子系统一样:在某个时刻,观察的行为会改变被观察的对象。
当阿图和盗墓者们进入靠近发电站的古墓时,他们带入的空气使壁画褪色(壁画上依然是鸟的图案——罗尔瓦赫尔再次提醒我们:鸟在伊特鲁里亚文化中是命运的象征)。
这一场景是对费里尼《罗马风情画》(1972年)中另一场景的重现:该片中在罗马地铁施工过程中,古代壁画的意外发现使它们在被看到的同时也被破坏。
通过使用卡洛·鲁斯皮修复的壁画,罗尔瓦赫尔巧妙地勾勒出这一关键时期的考古学轨迹,当时意大利开始将其过去作为商品,并将考古文物从它们曾停留的阴影中拉出,展示在可见市场上。
导演并没有哀叹这种商品化,也没有将其视为历史无法逆转的进程,而是展示了意大利的古老过去及其考古文物的崇拜价值如何能够在这种消解中幸存,甚至与之共存。
保留过去的绝对,意味着将其归还给阴影。
伊特鲁里亚的库柏勒女神头像最后一次在明亮的光线下显现,闪耀着纯洁的光辉,随后阿图将其归还给海底的昏暗光线、水体的厚度以及模糊其轮廓的泥沙漩涡。
阿图的这一举动重现了俄耳甫斯的故事,尽管乍看之下似乎两者相反:在俄耳甫斯的神话中,他回头望向欧律狄刻,似乎无意中导致她永远留在冥界,而阿图则主动决定不再注视库柏勒女神的面容。
然而,我们可以像瑟琳·席安玛(2019年《燃烧女子的肖像》)那样想象俄耳甫斯的行为并非偶然:“——也许回头是因为他做出了选择。
——什么选择?
——他选择了对欧律狄刻的记忆。
这就是他回头的原因。
他并没有做出情人的选择,而是做出了诗人的选择。
”阿图的俄耳甫斯式选择——放弃占有和注视库柏勒的面容,并选择保留其记忆——与影片开头场景形成对比:阿图赞美一位旅伴的面容,并将其比作古代雕像。
尽管这位女性似乎对此感到受宠若惊,但画面中人物形象的流动暗示这句赞美背后隐藏着一种深层的不安:阿图无法摆脱另一张面容——贝妮亚米娜的面容。
火车上的片段紧接在贝妮亚米娜首次出现之后,她的面容就像万花筒般不断浮现:三张女性的面容(还需加上阿图座位上方隐约可见的轮廓画)以及片段的剪辑(每个镜头中至少包含一张女性面容),这种安排让他所爱的面容被发散和折射。
显然,贝妮亚米娜的面容仍萦绕在阿图的实现中。
直到对贝妮亚米娜的记忆与大理石雕像面容真正重合时(“你不是为人类的眼睛所准备的……”这句话不仅仅是对库柏勒说的,更是对贝妮亚米娜面容的记忆所说),阿图才得以与这个幽灵告别:他不再试图在现实中寻找那张失去的面容。
这也解释了最后一段中缺失的衔接点,它似乎仿佛一座坟墓般自我封闭:通向绝对的道路实际上与影片其余部分无关。
正是这点使得阿图与伊塔利亚的关系显得如此美妙:他并未把她的面容当作过去面容的替代物。
这位年轻女子展现出一种与古典美学理想以及古代雕像般的优雅截然不同的形象。
在发电站附近的庆祝场景中,西斯塔【Sista】就惊讶于伊塔利亚竟能引起男人的兴趣,尽管她“跳起舞来像根棍子”。
罗尔瓦赫尔在此刻设想了一种男性欲望的可能性,这种欲望与例如希区柯克式的电影传统彻底决裂。
在《迷魂记》(1958年希区柯克导演)中,斯科蒂也经历了消失与重逢,但两位女性的面容(玛德琳/朱迪)因极度相似而逐渐重叠。
他的欲望是被幽灵所纠缠,无法摆脱过去的形象(玛德琳),并竭尽全力试图在当下寻找它。
他怀揣一个疯狂的梦想,想要看到并占有过去,同时又保有其生命力⑧。
然而,罗尔瓦赫尔的观点恰恰是:必须做出选择,以确保绝对的存在和欲望的对象不被混淆,过去不会被融入当下。
当然,这个选择是诗人的选择。
更准确地说:是导演的选择。
它关乎在阴影与光明之间微妙的平衡,创造出一种半明半暗的状态,唯有如此,绝对才能在近乎缺席的状态下显现,而不被光线所摧毁。
戈达尔所说的电影的道德救赎也正是这个意思:俄耳甫斯无法看到/拥有【(a)voir】一切。
“我也曾一度相信电影给予了俄耳甫斯回头的机会,并且不会导致欧律狄克的死亡。
但我错了。
俄耳甫斯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⑨相比迷恋大理石面容的美丽,更偏爱在云间自由翱翔的鸟儿。
【FIN】注:①原文注:《电影史:3B 绝对的货币》结尾以一段感人至深且略显俗套的赞美向战后意大利电影致敬。
②译者注:cheminement有缓慢行走的意思。
③原文注:2023年12月5日,阿莉切·罗尔瓦赫尔在法国文化电台《文化事务》节目中接受阿尔诺·拉波特采访时表示:“电影应该让不可见的东西可见”(采访视频:youtube.com/watch?v=xQlfWShwJnk)。
④原文注:关于欲望法则与快乐原则的区别,参见雅克·拉康《精神分析的伦理学 1959-1960》,1986年由瑟伊出版社出版。
⑤译者注:地中海的一部分,名字来自意大利原住民族埃特鲁斯坎,传说中这个民族在他们的王子Tyrrhenus带领下由吕底亚迁移到今天托斯卡纳一带。
⑥原文注:2023年6月21日,阿莉切·罗尔瓦赫尔接受《Le Mag Cinéma》的采访中提到。
⑦原文注:关于“感知资本主义”的概念,参见伊夫·西顿的《注意力生态学》。
作者特别指出,注意力资本主义为贝克莱“存在即是被感知”赋予了新的意义,将文化产品的价值与其吸引注意力的能力(也即被尽可能广泛的公众感知)所挂钩。
⑧原文注:这种传统在当代电影中依然存在,例如詹姆斯·格雷(其2008年的《两个情人》大量借鉴希区柯克,重新演绎了两位女性面容的双重性——黑发与金发的经典主题)。
⑨原文注:让-吕克·戈达尔《电影史》——《世界报》1994年12月15日。
当年看Alice Rohrwacher 的《幸福的拉扎罗》就很喜欢她的意大利民俗故事叙事,一直很期待并终于看到了她的新作《奇美拉》,依旧延续了她的那种魔幻现实主义传奇色彩。
我不记得《幸福的拉扎罗》是不是也有这种首尾衔接的微妙,但是在看《奇美拉》的时候为这样绝妙的故事讲述能力感到震撼。
主人公的命运在一开头就已经被梦中预言,像一条衔尾的蛇,开始就是结束,但结束就是开始。
情缘就像一条红色的线,牵着地上这头和地下那头的人,当缘着红线的手遇到了另一只手,就是被生死隔离的恋人重逢之时。
电影中反复使用上下倒置的调度,或许这是一种解读这部电影的暗示:或许结局里地上和地下的人(字面意义上和隐喻上)是倒置的。
不是死的人被引向生,而是生的人被引向死亡。
“地下有的东西不是为了活人的眼睛所准备的”这句话其实也是俄耳甫斯和欧律狄刻神话故事最原始的“启示”。
俄耳甫斯前往地府带回新娘欧律狄刻,因为在抵达地上之前没忍住回头看了她——所谓“地下的东西”——所以他再次失去了欧律狄刻。
当主人公能够再次看到死去爱人的面庞之时,他已经为此做好了准备,暗示着他已经不是地上的活人。
Alice Rohrwacher的这部电影又是相当考验记忆力,脸盲的我得在看完之后反复拉片才能确认我的想法。
但是我对此乐此不疲,我不是那种喜欢保留并享受电影给出的疑惑的人,而是那种刨根问题,想要拼凑所有拼图的观者。
对我而言,对一部充满隐喻和谜题的电影的追问,是对这样精良的剧本的尊重。
《奇美拉》不仅延续了Rohrwacher的意大利民俗传说叙事,还有她的美学。
从明信片上意大利的地标性建筑和主要旅游城市移开,她热衷将镜头聚焦于城市边缘之外、落后、杂乱、被城市化工业化所污染的意大利小城镇和农村。
还有那似乎具有神性的鸟类,永远俯视着愚蠢的、邪恶的、或善良的人类,它们知道每个人的命运指向各方,却对善良之人的死保持缄默。
被男人抛弃的女人们可以重建心碎乌托邦,可被男人抛弃的男人终归还是男人。观感比《幸福的拉扎罗》略好。人物不再变得苍白,反倒是充满了贪嗔痴的小机灵。胶片摄影,三种画幅切换,大体可分为工作/生活/情感,但在实际操作的界定上似乎并未特别清晰。一开场还以为是街溜子小武,土味的社会摇也确实有着贾樟柯那一套,但随着对人物背景的深入,才明白他是一个来自异国他乡的盗墓贼。别人盗墓靠考古,他盗墓纯靠神助,一顿操作猛如虎,意气风发把钱数。貌合神离心事重,贪嗔痴怨把命送。毁坏的雕像又如何重来,断了的线是否会再连一遍,回到过去让我们再见西元前。
4.5 前半程有点紊乱,后面越来越好,直到结尾堪称爆炸。对摄影的控制也比上回稍差,有点遗憾。罗瓦尔彻很古典,古典是她的巨大优势,但也是她的劣势:极其完善,但总觉只是面向过去,冲劲不足。futura 到底在哪里?
看過
深奥了。
意大利文艺版盗墓笔记,里边的演员有很多是幸福的拉扎罗的老面孔,这些元素通常可看成作者电影的表现之一 。与前作相比,镜头表达工整了许多,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失去了一些灵性吧。不过在戛纳受到万众瞩目的赞誉之后,能交出一部平稳的作品也还不错了,不管怎样都仍然是一位有才气的女导演,保持关注。
二刷五星 美无需解释 意大利人好神奇 总能找到些穿越时间的本质性宝藏
8.0/10 #NYFF61 理性上认可为高度优秀的电影,可惜之处如导演前作或许还是缺乏如我而言真正触及情感和灵魂的瞬间,将高度费里尼式或甚至早期帕索里尼式的边缘人物塑造/编制重塑入现代的语境,并试图通过掘墓这一行为想象性地联结民族性的历史与当下的现代性都市冲突,并暗藏对于工业化/机构化的指责。借用天赋的灵光来构建角色与自然的关联,然后似乎对地貌与城镇的侧写有所忽视,过度关注人物个像与群像的行为姿态,某种意义上限制了影片的外延性。无论是兼职倒卖古董的兽医,还是被母亲收下又逐出家门的女学生,洛尔瓦彻致力于呈现其所能描绘的意大利式的幻想世界,却在诗意与梦境之外缺乏了更多超越情感基线(寻人而不得的红毛线)的确凿的话语,而其演员对于角色的塑造似乎也本当更讨喜或富有魅力。
果然是艺术片,反正你欣赏不了是你的问题,我就是高大的阳春白雪,一如那放在艺术馆里的马桶。
确定墓是这么盗的!?
感觉失去了《幸福的拉扎罗》那种自然轻盈,会有些失望。
比较无聊,小清新版盗墓笔记,看得我云里雾里。🐥“看名字我以为是奇幻歌舞片”,“你看看睡睡,我看看玩玩”
1,这部男主和上一部精神层面很相似,拍法也是。很可惜,是部很“自然”的片子,没任何神秘学相关,塔罗/倒吊男和chimère都显像元素化了而不是进入更深一层探讨。2,很多人物的书写都很潦草,服务性功能性很强。3,因为托斯卡纳翁布里亚喝一带很多城镇还算有点熟悉,片中刻意去“景色化”拍法与我而言稍微过于抽离了。4,教授意大利手语的部分很有意思。5,男主很适合这个角色,但alba这次演过了也可惜。ps:很可惜,不如片中所诉,伊特拉斯坎的女人们没有那么高的地位。还是值得一看!
电影是我私藏的“小众”情人,常见、常念、常相欢,却少与人分享,或者说少遇到可以分享谈论的人。似乎无限愁丝和万丈遐想,离开豆瓣这个矩形文本框就消散如烟了,因此我也不曾整理许多成逻辑的段落。但可以肯定的是,我是个俗人,好故事是我认知中的好电影的第一性,不好好讲故事的片子我都受不了。有时我玩笑说自己爱看话唠片,这话不假,絮絮叨叨的伍迪·艾伦,人生况味也在其中了。我也玩笑说自己不喜欢默片,山河故人、白日焰火,不说话的主角这谁能受的了。但最难消化的还属这类抽象的,想用一种现代的古典感,渲染的神秘超脱,人性神性交汇,往往我云里雾里,大脑早跟不上思路就迷失了。所以浑浑噩噩两个小时,说到底这片子讲了什么我一概不知,大概是今人掘古人墓,盗出珍宝流落拍卖场。
又一个失魂摇摆的无脚鸟形象。与《拉扎罗》的区别在于男主由镜像变为容器,不具备强大的异质性,因此与环境的对抗不再天然、猛烈,分散拉扯的力被顺到同一方向,以静待神性时刻的降临,一场心灵奇旅。
电影看进去有一种古意,某种吟游诗人的味道。主人公不是英雄,也不是完全的圣人,只是一个拥有本领的天真的人。人的贪婪,他并不怎么关心。他好像是空心的,所以装下很多。
??虽然后面都挺好的,但前一个小时完全看不懂导演在干嘛……很喜欢导演的古典美学,但距离《拉扎罗》还是有一定差距😰
过去,现在,未来,不过是时间长河的不同一瓢,或者只是红线的端点罢了。
#VIFF2023 可以看作是洛尔瓦彻眼里类型片的样子。花里胡哨的技法让语气变得诙谐,却也几乎丢完了自己作品里那些迷人的镜头。以至于最标志性的神性时刻到来时,观众的情绪早已被那些小幽默带偏。是属于好看但缺乏更多回味空间的电影。
我是个俗人,好故事是我认知中的好电影的第一性,不好好讲故事的片子我都接受不了
又恢复了原先索然无味的端庄感,怀疑我喜欢《拉扎罗》可能真的是因为其中的口音……而且她的美学我其实欣赏不来,总是让我想起Taviani经常搞出的那种像一片实心土墙一样缺少通透性和生长点的东西,不过Taviani也是一个(哦两个)对我来说有时很惊艳但经常不可理喻地无聊的导演…………另外你们托斯卡纳人对伊特鲁里亚的执念也是有点好笑了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