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弄人,《血战钢锯岭》与《沉默》这两部电影以不同的题材与方式和同样的主演阐释了对于宗教的看法,然而在奥斯卡以及诸多奖项面前的不同境遇却是令人感到命运的无常。
因为不当言论攻击了犹太人导致被好莱坞大厂封杀的忠诚天主教徒梅尔•吉布森的回归之作使其一夜之间重回巅峰,而同样浸染在天主教文化中的马丁•斯科塞斯带来的《沉默》原本被寄予厚望,结果却出乎意料的在颁奖季沉默,奥斯卡仅收获一项最佳摄影提名,这与前者的6项大奖相比实在惨淡,也不免被一些外媒称为奥斯卡遗珠。
颁奖季的失利并不代表这部电影的质量出现了问题,反而在我看来《沉默》是近年来少有的高水准宗教电影,其本身在诸多评分网站上也保持着不错的分数,但就评论而言与早先他拍摄的《基督最后的诱惑》极为相似也呈现出了两极分化的趋势,一些亚洲评论员甚至打出了1分的低分,然而不同的是罗马教皇以及诸多宗教界人士在观看之后认可了马丁的努力。
与隐性宗教电影,即可以从多类型角度进行多重解读的《血战钢锯岭》相比,《沉默》在宗教问题上进行了直白而深刻的讨论,被历史的烟云所笼罩的日本德川幕府时代也拉长了与大众的距离感。
《沉默》改编自日本著名作家远藤周作的同名小说,作者作为一名天主教徒在书中展现了曾经的困惑,也是几乎每一位信仰基督教或是任何宗教的人都会深陷其中的困惑,正如小说的名字“沉默”,是上帝的沉默。
宗教之所以产生并伴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并持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不仅仅是因为人类对于未知的一种朦胧式的解读,也不完全是人类对于自身人性的一种追问,“苦难”往往是驱动那些元素的核心动力。
宗教信仰能够在苦难来临时,用至高的归属感给予人类精神上的力量,并转化为坚实的行动。
然而在另一面,“苦难”也是不少有神论者转变的依据之一,在极为倾向于实用主义的中国,这样的问题尤为突出。
在你遭遇不幸时,遇到困惑时,甚至是遭到陷害迫害时,你所祈祷的上帝为你做了什么?
哪怕是一点点神迹也好,面对着那些痛苦哀嚎直至丢掉性命的信徒,为什么他仍保持着沉默。
“他”究竟存不存在,在不在乎我们?
这是影片主人公——由安德鲁•加菲尔德饰演的神父Rodrigues所遇到的困惑,在极端残酷的环境下他内心产生的动摇。
这不是一个全新的疑问,在客西马尼园、彼拉多官邸与各各他这三处耶稣一步步走向十字架的地方,我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都有过这样的疑问,即便是耶稣本人。
——“耶和华啊,你为什么站在远处?
”(诗10:1)
Rodrigues与亚当•德利弗饰演的神父Garupe得知了曾经的导师,由连姆尼森饰演的Ferreira神父在日本传教期间失踪,大批的天主教徒遭到残酷的迫害,被强迫弃教的传教士更是凶多吉少。
面对这种极端危险的排外锁国的时局,两位神父自告奋勇前往日本寻找Ferreira神父的下落。
然而在日本他们所遇到的是前所未有的极端,最残忍的迫害与最坚韧的信仰,两位神父的到来仿佛让教徒们得到了救赎,那些忏悔似乎让两位神父找到了自己存在的真正意义,他们为百姓带来了希望,带来了信仰。
影片中有一个有趣的细节展现了日本信徒的虔诚,为之后Rodrigues的纠结做出了铺垫。
两位神父偷偷的潜入了日本,遭遇的是前所未有的艰苦条件,而平日里食不果腹的信徒将食物首先送给了两位神父。
就在神父已经急忙将食物送入口中的时候却尴尬的发现信徒们正在虔诚的祈祷。
一个小细节就已经凸显了这种虔诚,这不仅仅是天主教对于宗教形式的严格要求,更是表现了宗教在这些苦难人民生活中所占据的位置,尤其是日本这样一个更加相信精神力量的国家。
但由于日本宗教裁判所的大行其道,这些虔诚之人很快就在Rodrigues面前丢掉了性命。
掌管裁决的人只要求信徒将脚踏在印有耶稣像的板子之上即可得到释放。
尾形一成饰演的井上是个老谋深算而且目光长远的人,他对于天主教与日本的关系有着更深层次的认识,并不是说要将日本的信徒赶尽杀绝,而是让他们用身体背叛自己的信仰,即便有些人选择隐忍煎熬,他也不在乎。
然而就是这样一丝妥协的机会,Rodrigues也目睹了诸多人的拒绝与牺牲。
这样的坚定意志将他带入了第一层历练,如影随形的是宗教上的困境。
Rodrigues在影片中的寻道之路被有序的划分为了三个阶段(认真塑造人物的标准模式吧),对纯正天主教的坚持就是这第一层。
在他尚未认识到这片土地的复杂性时,他对天主教本身以及自己的神父身份仍带有着理想主义的认识。
然而井上看破了这一切,杀戮本身只会助长宗教,塑造宗教,为了扼制必须要从根本上击垮一种宗教的基本底线,他将那些教徒的死亡以及Garupe神父的殉难转嫁到了Rodrigues的肩上,如同一个无形的十字架,这样的重量让他开始产生质疑,著名的伊壁鸠鲁悖论开始蚕食神父的内心。
如果是上帝想阻止“恶”而阻止不了,那么上帝就是无能的;如果是上帝能阻止“恶”而不愿阻止,那么上帝就是坏的;如果是上帝既不想阻止也阻止不了“恶”,那么上帝就是既无能又坏;如果是上帝既想阻止又能阻止“恶”,那为什么我们的世界充满了“恶”呢?
影片毫不顾及商业性的时长以及看似舒缓实则在内容上毫不拖沓的节奏都给Rodrigues的心理变化留出了充足的时间,当生命不断在我们的目睹下消逝,那片黯淡的土地没有传来悲怆的配乐,却只是夜晚的蝉鸣、海浪的拍打以及呼啸的海风,马丁片中的一切仿佛都在和Rodrigues一样诉说着上帝的沉默。
他原本为了拯救身陷苦难的民众,却让越来越多的人遭遇了不幸,这是他在第二阶段面临的最痛苦的折磨。
在关于仪式与生命的争论中更为“正统”的Garupe神父并没有挺到这一关。
按照悖论的说法,这里的上帝必然是一个人格神,他有着自己的好恶与评判世界的标准。
世间众生皆在苦难之中,有“罪”才可“赎罪”,故世间之恶与人类本身是脱离不了关系的,若是上帝想创造一个完美无缺的世界,人类便也无复存在。
天主教的天堂没有痛苦与悲伤,佛教的终极目标是跳脱于轮回之外,但正如约翰•弥尔顿在《论出版自由》所提及的观点,善恶这对孪生兄弟是无法分割的,有了恶,人才会了解到何为善。
如果是没有了在人世间苦苦寻找救赎的过程,极乐世界是永远无法抵达的,因为这让它从根本上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更何况这种所谓的“恶”往往还带有着强烈的人类主观色彩。
上帝所带来的救赎是使人在混浊之世找到方向,是得到救赎的方法,而不是直接把你送入天堂,“信仰的救赎”在《圣经》中去除恶的确定途径。
至于方向和选择,终归是人的自由意志,是会随着神的干预而被损坏的,从《沉默》来看,证明神的存在的,恰恰就是他的沉默。
耶稣拯救得了所有人却没有拯救自己的“讽刺”恰是这种大爱的核心,也是Rodrigues解开心结理解恩师的关键思维,只有真正体会过这种痛苦,才可大彻大悟。
这样一来,Rodrigues后半生的沉默与恩师的沉默,又何尝不是一种苦行呢。
他们可以背叛所有人,唯独没有背叛主,直到最后按照佛教去进行火化,那枚深藏十字架仍能将他带向天堂。
(不然基督教为什么不叫“拜上帝教”?
23333333)“基督并不是为了美丽的,善良的东西而死去的”“为美丽善良的东西而死是很容易的,为悲惨腐败的东西才是困难的”《沉默》对于Rodrigues的塑造与《血战钢锯岭》一样,展现的也是人格到神格的转变。
在他的身上确实也有着耶稣本人的影子,犹如耶稣在水中的倒影。
巧合的是吉次郎虽然有银子而出卖Rodrigues的行为,他对应的犹大却不是那个传统的犹大,反而因忏悔与最终的结局向《基督最后的诱惑》做出了一点点靠拢。
在心里上的变化也落脚于对耶稣的牺牲的理解,众多的日本民众向他扔来烂菜叶时的场景,与耶稣被反对者斥责的画面做出了呼应。
当他的脚踏上刻有耶稣的板子上时,第三阶段的钉子也钉进了他背后由矛盾构成的十字架。
加菲在《血战钢锯岭》与《沉默》中饰演的角色在设定上天差地别,却在人物的映射与内心发展阶段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也怪不得饰演起来得心应手。
教皇甚至和马丁打趣地说是时候给加菲授予圣职了。
不同的是,针对于宗教元素,《沉默》显然更加深沉,加菲对于人物的诠释也更加依靠内在的力量。
不过这条主线并不是影片关于宗教的全部。
《沉默》对于传教这种行为本身也做出了探讨。
之前提到过的亚洲影评人不满之处在于片中表现出的西方宗教优越论,用“真理”表现了赤裸裸的“普世价值观”,而且这种“普世”是建立在对于日本所代表的东方国度以及佛教等异质文化的贬低之上。
在我个人来看这些观点虽然也多少有些道理,例如完全忽视了在“泥沼”中生根发芽的佛教等当地宗教以及文化,但还是有些太过于偏激。
不过持这种观点的影评人也不仅仅是一小撮人,毕竟《沉默》不是一部宗教大型纪录片,无论多么深入,最终还是个人对于宗教的理解,越是深入,分歧就越是在所难免。
不知是否正是这种争议性,断送了《沉默》的颁奖季之旅。
《沉默》的故事与我们相差了几个世纪,然而当前信仰缺失问题的严重性丝毫不亚于当年那些教徒所受到的迫害。
《血战钢锯岭》尚可以被接受是因为我们可以抛开宗教不提,将其大而化之的看做一种普遍的“信仰”,虽然我更趋向于宗教性的解读,但当时Summer的观点也完全说得通。
但这一点放在《沉默》中却只能走到第一阶段。
余下的部分也涉及到了跨文化传播中所遇到的问题,作为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宗教在传播中必然会受到异质文化的影响而发生变异,就如同佛教从印度传到中国所经历的本土化,《沉默》中的天主教显然也与Rodrigues最初的理想产生了偏差,相对于教义本身,那些民众对于十字架,念珠等物件的疯狂渴求不禁让人产生疑问,他们究竟在追求什么。
这种对物件的极端崇拜已经开始与天主教的教义发生了抵触。
若是以理想主义的眼光去审视日本的天主教,结果绝不会令人满意。
虽然有着实力强劲的摄影,但若是对宗教问题没有一点点最基础的常识或是兴趣,挑战一下159分钟的《沉默》还是需要一些勇气的。
最重要的,是千万要放下无神论者容易自行忽略的傲慢与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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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条讨论将这部电影视作约伯记精神的显现,这给予了我极大的启发,但我觉得这部电影的讨论又是高于约伯记的。
约伯记探讨的是“义人的苦难”,这部电影讲得也是天主教徒在日本德川幕府时期遭受迫害的故事。
但作为神学文本,约伯记关注的是终极意义上的公义以及“不可试探你的主”这个主题。
当约伯在苦难中与智者们辩论之后,上帝最终还是以机械降神的姿态下达了谕令,给出了结论并且再度荣耀了约伯。
可正如“沉默”这个标题所指出的,在现实世界中我们面对不公与痛苦,即使是再虔诚的信徒也无法从祈祷中得到任何回应。
约伯是幸运的,这并非只是因为他最终又加倍获得了上帝的恩典,更是因为他在旷野中听到了上帝的回响。
而人世之中,回应我们祈求的只会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更像是一种满不在乎的无视。
西西弗斯也的确是幸运的,因为荒诞和虚空一旦被视线捕获,便有了意义。
比痛苦更痛苦的,是痛苦不被看见。
除了神明的沉默,我们也需要面对内心的沉默。
就像那些强迫信众改宗的幕府官僚,他们清楚地知道没有人真得会在乎你到底信不信,他们只想看到你亵渎你的神明这一行为。
与其说人的内心是无人可以窥探的,到不如说人的内心是外人毫不在意的。
你的信仰、欲求、痛苦、遗憾也都只在你内心深处的牢笼之中,任何言说的尝试都会变成一场指向误解的徒劳。
可沉默也无疑是一种反抗。
这甚至是比爆裂的论辩更有力的,唯有在沉默之中我们才能回归整全的自我。
此时,外在的顺从与不顺从已经不再重要。
比以身证道更艰难地是以心证道。
如同电影里的罗德里格斯一样,在被羞辱、被误解、被孤立之后,作为历史中的一粒微尘,沉默着回归上帝之城。
于是我也更加明白人为什么会需要宗教,我也更加理解圣经中反复出现的“旷野”。
因为这是在人生终极的无意义之中,分割出一部分自我,令其以神明的名义悬置于世俗的高天之上,并以此让人们相信“我所有的一切都会被看到”。
无论着目光是威严的,还是慈爱的,当关于目光的信仰在心中涌现时,祂已然是沉默虚空中的一缕微光。
“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
by Stephen Galloway1978年,马丁·斯科塞斯濒临死亡。
长年的艰苦生活和滥用毒品,使得死神找上了这一位电影人。
但是他仍然不断地在强迫自己工作和生活。
直到有一天,他倒下了。
在劳动节的周末,他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惊诧于自己濒临死亡。
那时他才35岁,每天都在与生命搏斗。
他的体重降到了109磅。
毒品还不是唯一一个致命因素,还有哮喘。
他在医院里关了10天10夜,医生们和护士们都照顾了他。
从此他意识到了,他不想死,他不想浪费生命中的任何一天。
在医院时,他想起童年在天主教家庭长大,在纽约的小意大利。
他吃惊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天真和自我否定:“我祈祷了。
但要是我祈祷了,我只是为了渡过这艰难的10天10夜。
我觉得我被某种原因拯救了。
哪怕不是某种原因,我也要好好地过每一天。
”一生斗争50年,斯科塞斯满怀热情的作品《沉默》终于得以面世。
没有帅哥美女卖肉,没有酷炫爆炸特效,当然也没有大IP做背书,这样一部电影要在今天的市场中大卖本就困难,更别提是一部片长160分钟,以宗教和历史为主题的影片了。
可《沉默》这部影片却以自己深刻的内涵与丰富的思想克服了所有这一切“不利因素”,让静静看了近3个小时的我流连忘返,久久无法平静。
我相信教友与非教友对本片的观影体验肯定会是截然不同的。
看到不少周围的非教友朋友都在质疑宣教士为什么要去日本,为什么非要留在日本,为什么要给日本带来那么大的困难。
很有趣,因为片中代表德川幕府的井上奉行和那个英语流利的翻译武士也都是抱持相似的观点。
这是两种价值观的根本对立,有时候它体现的很文明优雅,如无神论战士道德森与基督教卫道士们旷日持久的笔战;有时候它会很血腥,比如本片展示的幕府禁教后对基督徒残酷的迫害。
但更多时候,这种价值冲突时以更细微的方式呈现的,吃饭前是不是需要祈祷?
死了以后是该鞠躬还是磕头?
在这些争议和冲突的背后是双方从自己本位出发,全然无法理解对方的想法。
求同存异是大家都懂的智慧,可是实践起来是如此的难。
翻译认为宣教士们是傲慢的,不肯学习日本的语言和文化,只试图改变他们,把他们变得跟这些欧洲人自己一样,可我们都知道,在美国的黑船,英国的战舰到达日本和中国之前,东亚民族的傲慢绝不少于基督教世界。
大家只是抱持着“我是对的”这种简单的信念。
即使本片自身的立场,虽然旨在客观呈现,却也无可避免的代入人本主义与存在主义的价值。
作为电影情节, 罗德里格兹所从一个满脑子教条思维的小神父不断被残酷现实所冲击,逐渐寻找到“属于自己的信仰之路”,最后虽然放弃了神职,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写下背教声明,但却至死持守基督信仰,确实是使影片主旨不断深化的优秀处理。
特土良一句“教会之树由殉道者的鲜血浇灌”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不值一提;背教行为似乎也无碍人继续坚持自己的信仰,毕竟“只有上帝知道你的心”。
这些情节满足了非教友对宗教信仰这件事的理解,但无疑又会使另一些宗教徒感到不适。
想必又会有一些撕逼在世界的某些角落因此而发生。
想到这些总觉得有些无力。
翻译有一句台词,两个信仰(基督教与佛教)有如此多相似之处,为什么不可以互相理解呢?
想到这是一个刽子手威胁另一个人背弃自己的信仰不免让人忍俊不禁。
但也许200年后听到跟着坚船利炮进入中国的宣教士们口中说着爱时候的中国人也是相似的感受吧。
故事发生的年代,欧洲正发生着以宗教为名的三十年战争。
同样信奉着上帝(天主)的人们,正为着圣体是不是基督真实的身体,教宗是不是基督在地上的代表,或者说借着这些宗教争议的名头搏杀着。
这场战争之惨烈惨烈,以至于事后欧洲人不得不自此开始了探索宗教宽容之道。
也许也真的只有彼此都体无完肤,人类才能坐下来平心静气一阵子。
再来说说文化冲突问题。
日本可能真的是一个非常固执的国家。
之前听过一个关于艺术品拍卖方面的讲座,国际资本和商业模式至今很难进入日本,他们始终坚持着自己的玩法。
再想想,似乎互联网、汽车、文学,企业文化等等领域,日本都保持着鲜明的本土特色。
虽然他们总是自称自己在战后“被美国所驯化”。
基督教确实至今在日本仍是个极少数人会接受的信仰。
佛教也早已日本化,寺院是一种家族事业,饮食和性的戒律都已经被改变。
但费莱拉对日本基督徒信仰的质疑并没有什么道理,基督教一开始从犹太群体向“外邦人”传播的时候,就是走“文化本土化”的道路的,从异文化中寻找相似的概念先进行初步阐述,再慢慢的让异文化中的信徒理解基督信仰与他们原生文化中的这些概念有什么不同之处。
中文中上帝和天主这两个词就是这样一种产物。
昊天上帝原本是商朝人就开始有的信仰概念,但经过利玛窦以降一代代宣教士不懈的努力,今日的中国人几乎不会将基督教的神明与昊天、老天爷相混,反而要说服普通人上帝是个中国概念显得困难。
罗德里格兹也的确没有被这套说辞所说服,真正让他改变心意的是惨绝人寰的悲剧面前,他听不到神的回应,神始终保持“沉默” 当人类经历着如此多发指的悲惨遭遇时,为什么神都保持“沉默”呢?
电影中,这种沉默终于让罗德里格兹和他的导师费莱拉先后放弃了原有的信仰方式。
但电影自己似乎又给出了答案,其实神从来未曾沉默。
祂就在我们身边,籍着万事万物向我们诉说。
当两位年轻的神父悠然沐浴阳光时,一只偶尔飞过的苍鹰也可以成为神的指示。
只是,当肉体的痛苦和精神的折磨如此剧烈,以至于让我们无法体会到任何别的东西的时候,神就“变得”沉默了。
事实上,当罗德里格兹被要求脚踩圣像时,他听到了耶稣的声音,“上来吧,没关系,踩踏我吧”。
这当然可以被理解为面临重大心理压力时他的一种自我调节,甚至可以是暂时出现的“幻听”。
但既然电影最后让坐在棺木桶里的罗德里格兹手握十字架,这也可以理解为他听到了神的回应,走上了新的信仰道路吧。
只是这条路,不是传统的天主教或者基督教式的,听上去倒更像汉传佛教了。
的确,除了天主和当事人本人,没人能质疑一个人的信仰到底真不真实。
吉次郎一次又一次背教,但又每每受不了良心折磨寻求告解。
他并不是大奸大恶之徒,甚至不是个贪婪的人。
不然凭着他在“基督教界的人脉”,完全可以靠出卖信徒发大财。
他可能不是一个“好基督徒”,可谁能质疑他说他“不信”呢?
当然,神长(神职人员)们的表率作用与一个平信徒不可同日而语,剧中幕府也知道这一点,因此把兴趣转移到迫使神父们背教,从而将基督教信仰连根拔起。
结果他们如愿以偿,对基督教来说这是灾难性的。
即使最后罗德里格兹手握着十字架,费莱拉让然会口称“我们的主”,对教会而言仍然于事无补。
同样,今天在某国,某些神父、主教、牧师,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与某党合作,签下某些听起来不合教规的承诺,要迫使教会某国化,这种时候,神长们该如何取舍呢?
到底是合作来换取教会存续,还是不合作才能保证教会的“纯洁”呢?
没有人能清楚回答这个问题。
记得有位神父告诉我,信徒娶妻生子将信仰传递下去,是救家人灵魂;神父独身不娶,却是救世人的灵魂。
对于任何个人的选择,特别是在威胁与压迫之下的决策,我们身处安逸境地都无权指摘论断,只是站在教会的立场看,结论恐怕会很不一样。
最后想说一点,我始终认为电影有把今人对生命的理解强加到古人身上的嫌疑。
其实今日我们对生命的理解,不过是最近几十年才形成的价值观念,甚至于走入稍微偏远一点的地方,就可以发现那里还存在着截然不同的生命观。
对他们来说,在地上短暂的旅途远非生命的全部,用今世的遭遇来质疑永恒无疑是荒诞的。
既然我们要拥抱现代人的普世价值,那是否有足够的包容来理解与我们迥然不同的价值观呢?
沉默一部宗教电影,对于老马丁来说无疑是很强的挑战,他所擅长的犯罪,黑帮题材的拍摄方法,嗑药般嗨起来的氛围,之于沉默,都是无从下手的,但是如果拍的稀松平常,又和其他人有什么差异呢?
他给出了一个很完美的解决方案:放大摄影,高度还原日本风貌,将整个基督教环境至于日式节奏之中,在此不得不让人感叹:马丁真大师也!
想起其以往的犯罪题材影片,嗑药起来可以嗨翻,但也有平常段落拍的十分别扭的情况,尤其是最近几年,可以明显感觉到他的精力不够支撑整部影片的所有细节,尝尝高开之后尾巴十分无力,返观这部沉默,全片都处于静谧的意境之中,结合着日本环境,更放大了西方宗教的冲突感,老马这次太稳了,稳到让人觉得缺点什么,但可以说,这也是其文戏处理最棒的电影了,仿佛有种在看侯孝贤的感觉。
本片的构图比较有仪式感,但没有通过教堂音乐和宗教符号来大肆渲染气氛,反而对于日本风貌有很好的处理,诸如人们的服侍,动作细节,还有相对顿挫的画面和对白等。
对于剧情内的宗教上的东西,因为不怎么了解,不好妄加评价,只说说在一个正常人看来,逻辑内的东西吧,首先是大剧情,之前一直有对于基督的探讨,主角也有过诸多动摇,到结尾之前的一段,甚至有些让我以为本片真的在质疑宗教存在的合理性,以及上帝是否存在等等,但看到最后那一刻我恍然大悟,本片从根本上,对于宗教本身并没有任何质疑和动摇,而是委婉的,曲折的,同时又十分有力量的宗教宣传片。
所谓片名沉默,其实也是探讨的主题,之前在说的是上帝为何沉默,后面在说神父的沉默,在结尾给出了很明确的答案:沉默不代表不存在,也不代表放弃,沉默也有沉默的力量。
尤其是罗德里格斯神父踏上神像之前的时刻,上帝向他发出了声音,这个片段就很明显在美化神父的形象了,因为这个声音并非客官存在的,但简单的处理后,观众会对神父的形象更加坚定,这么说并非想质疑神父是自私的,但毫无疑问,本片从未质疑上帝,更是一篇关于基督徒取舍的赞歌。
对于一个非信仰者影迷来说,结果可能会略失望。
虽然是赞歌,但种种处理还是有很多值得称赞之处,比如吉次郎这个角色,可以说与神父有很强的对比意义,他三番五次为生命做出弃教行为,但心中从未离开,一直恳请得到祝福,而神父虽然因教义最终屡次倾听他的忏悔,心中却始终对他有种隔阂,或者说鄙视的感觉。
但最终,神父本人在摧残中认清现实,也走上弃教的路途,和吉次郎并无两样,区别在于他们对于日本土壤的认识。
关于土壤的描述,还有一点,当走出了那些穷乡僻壤后,关于那些在城里的人描写,在他们的眼中,天主教是真正的异教,在这个阶级中,天主教是无法融入的,这种感觉十分明显。
再次说明了土壤的问题,不过没有做更多的讨论,还是比较遗憾的,毕竟,最终还是一部天主教的电影。
最后调戏一下,本片就是一个传销组织人员,落入另一个传销组织,经过重重洗脑,他表面已经被洗,实际保持清白的故事。
文 | 中天的梦想驿站本文首发于微信公号「文茜大姐大」(ID:sisy-world)❖嘉宾介绍|马丁·斯科塞斯(Martin Scorsese)美国知名电影导演,第 79 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导演马丁·斯科塞斯是意大利西西里岛的移民后裔,本身也是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他认为真正的虔诚不是迷信,而是不断地追问信仰的本质。
长大后的他进入纽约大学电影专业学习,黑帮、暴力、情义、宗教、生死都是马丁·斯科塞斯电影中的常见主题。
作为一名拥有意大利血统的的美国导演,从《计程车司机》到《沉默》,他所有的影片都创造了很好的票房。
而《沉默》这部电影,也是马丁长久以来的愿望。
《沉默》主要讲述了在 17 世纪德川幕府的时代,许多西方传教士纷纷前往日本,而日本认为这些传教士所传播的教义并不适合日本的国情,因此查禁了天主教跟基督教在当地的传播,这个过程中,神父接二连三地被杀害……今天,文茜老师就《沉默》为话题,对马丁导演进行了 30 分钟的专访。
❖◇ 文茜:你之前去过几次日本?
我觉得你可能很喜欢日本文化。
◆ 马丁:是的,我分别在 1979 年、1981 年、1988 年时去过日本,也看过很多 60 年代早期的日本电影,黑泽明导演的《生之欲》《七武士》、小津安二郎的《东京物语》都是非常棒的作品。
而且我还知道,台湾曾有一场文艺复兴式的电影新浪潮,侯孝贤、李安等导演拍摄出了一系列佳作,以不同的视角观看世界,不同的方式感知世界。
◇ 文茜:《沉默》的拍摄地就在台湾,电影中的一些场景距离我住的阳明山很近,其中就包括了一个很吓人的画面——人被岩石上的十字架式吊挂起来。
▲ 为了更好的电影效果,剧组工作人员都尽心尽力◇ 文茜:作为一位意裔美国人,你选择改编日本作家远藤周作的小说,是件很耐人寻味的事情,为什么选择将他的小说改编成电影?
◆ 马丁:年轻的时候我想成为一名教士,这段旅程持续了很多年,但始终没有成功。
纽约圣公会大主教保罗摩尔在看完初剪版的《基督最后的诱惑》后,推荐了《沉默》给我。
读完《沉默》后,我发现故事中的人物和我追寻的是同一件事,让我找到了共性。
同时,文化之间的冲突也让我感到着迷。
我把故事的核心写入了剧本,相信自己找到了对的诠释方式。
那段时间我的人生也发生了很多变化,父母过世、我再婚、有了小孩,我也在慢慢变老,许多价值观都开始变得清晰。
人们没有必要宣称自己归属于某一种信仰,重要的是心灵状态和人类的处境,尤其是当我们所处在的物质化世界正处于灾难的边缘时。
▲ 突破层层阻碍,马丁终于将《沉默》成功改编为电影◇ 文茜:这个故事描述了信仰者的真正处境以及他们对信仰的诠释,是这点触动了你吗?
◆ 马丁:有可能,我认为远藤周作的作品重点不在于教徒弃教,而是在于对信仰进一步的探索。
如果罗德里格兹(电影主角)没有弃教,就无法发现真正的基督信仰。
我一直在思考,如何将这个过程视觉化。
◇ 文茜:这写成小说很容易,拍成电影却很难。
但是你拍出了不起的电影。
马丁:是的,所以我觉得比较接近亚洲式的视觉化效果更适合这部影片。
在我拍摄电影《达赖的一生》时,就曾进入佛教世界探索;在纪录片《乔治·哈里森活在物质世界》中,我认为哈里森进行的精神探索是一个特别有趣的过程;当我在拍摄《沉默》时,我开始静坐,从某种程度来说,静坐也帮了我不少忙。
▲ 是为救教徒弃教,还是为守信仰而殉教,罗德里格兹难以抉择◇ 文茜:电影中基督教的部分处理得很有意思,它用一种道教式的哲学诠释方式向观众证明,自主人公弃教、踩踏基督的塑像之后,宗教的形式就不再重要了,你是怎样理解书中的感觉,制作出如此契合的画面?
◆ 马丁:这是一个大胆的举动,即使我无法前往教堂,无法了解耶稣所遭受的苦难,也不能错误地诠释耶稣真正的形象,我必须超越这些具体的画面,追寻信仰的本质。
我认为罗德里格兹教士经历的是令人震撼的信仰探索方式,因为没有人知道,如果除去那些宗教形式,信仰的真实核心是什么?
▲ 对教徒而言,这一脚几乎令他们崩溃◇ 文茜:这部影片中的许多庭园,非常具有京都风味。
是因为你喜欢京都吗?
其中有一个令人震撼的场面:在非常漂亮的、充满和谐气氛的禅式花园中,出现了杀戮和禁锢。
这两个画面具有非常大的冲突性。
你为什么这样安排?
◆ 马丁:是的,我之前去过很多次京都。
而且我了解在日本文化中,生命的本质就是无常;以西方观点来说,我们希望樱花永远不要凋谢,但这无可避免。
所以,内心的宁静平和如果突然被暴力所打破,会令人无法承受。
我特别想从西方的视角来探索被拘禁起来的无力感,所以我设计的画面中,罗德里格兹教士对自己的当下的现状完全无能为力——这就是人生。
▲ 罗德里格兹遭到被拘禁,面对当下困境,无能为力◇ 文茜:不论是葬礼、寺庙,还是主人公的服装,你都把它呈现得非常美,让我们几乎忽视了角色对信仰的背叛,所以在你看来,宗教的仪式是否没有那么重要?
◆ 马丁:保罗摩尔大主教认为,宗教仪式很重要,它创造出一种神圣的空间。
即使我们的电影主题是世俗亵渎的,但拍摄时,它也是神圣的。
我不觉得基督教外在的形式和信仰无关,人可以拥有各种象征性的宗教形式,但是信仰还是得归诸于内在。
我喜欢这种观点。
◇ 文茜:这是非常禅宗的观点,但其实无论是与否,你都接受,所以你才可以完成这部电影。
▲ 电影中各个角色的服饰、环境的选址都设计得恰到好处◇ 文茜:在小说里,还有一个浪人的角色——吉次郎,他因为贫穷背叛了朋友和上帝,他问上帝:「为什么要我生在这个时代,假使我活在别的年代里,我就不必背叛上帝。
」这部分非常感人。
但在你的电影里面,有时候我觉得他更像是个小丑。
◆ 马丁:这里蕴含着黑色幽默——如此软弱的吉次郎,在世界上根本无法有立足之地,这令人无奈;可他持续不断地背叛、忏悔,又令人厌烦。
你可以告解,但是必须做出改变。
而且我发现有些人即使去告解,也不会说真话,那又何必告解呢?
◇ 文茜:「有罪仍可以忏悔」是基督教义里很重要的精神,但是你似乎在通过电影告诉观众,忏悔其实并不容易?
◆ 马丁:没错。
吉次郎每次的忏悔和告解都是真诚的,他承诺变得更坚强、更强壮。
但是他像许多人一样,无论再怎么尝试,都会再次溃败。
◇ 文茜:吉次郎自己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许多人即使身在他的处境,却也不觉得自己有罪,不会去忏悔。
▲ 吉次郎频繁地忏悔、告解,但却始终无法有所改变◇ 文茜:日本的信众非常贫穷,所以他们选择相信上帝,认为自己如果有机会进入天堂,就会得到解脱。
你怎么理解他们的这种信仰?
◆ 马丁:他们凭借「这一世很糟,下一世更好」的信仰,找到了尊严,让他们对人生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但是电影中那些从葡萄牙来的教士完全不了解这些事。
◇ 文茜:小说里有这样一段情节:日本人觉得从葡萄牙、西班牙、英国而来的教士,只是想要占领日本的领土罢了。
我相信,远藤是想通过这段剧情,从东方的视角批评「这群人只是想要拥有权力,互相竞争」的观点。
你为什么保留了这段故事?
◆ 马丁:因为我认为,政治权力是对宗教基本精神的一种否定——现状之所以如此不是上帝造成的,而是人为的。
电影里的西方教士觉得自己能为信众带来喜乐、慈悲和同情,但他们却忘了,欧洲也信仰天主教,但是西方的权势者可以控制所有的事物。
▲ 穷的人希望在死后可以进入天堂,得到解脱◇ 文茜:这部电影里面的角色不断挣扎于什么是信仰,不断追问、质疑上帝「为何保持沉默」。
对于所有的问题,都没有给出简单、明确的答案。
你把它拍成了一部很好的影片,你让你的电影,以一个开放式的、复杂的、充满挣扎的答案为结尾,让观众更好地去思考。
可是人类现在非常沮丧,不知道何去何从,每个人想要的都是简单的答案。
对一个导演来说,你做的是一件正确但同时危险的事情,因为这是一个需要简单答案的世界。
◆ 马丁: 我不认为有任何答案存在,我们要不断地做,尽我们所能地为他人着想。
即使我们跌倒,我们也必须再站起来;假使我们的人际关系不佳、家庭关系不睦,我们都需要继续努力。
「為美麗的、良善的東西而死是很容易的;為悲慘的、腐敗的東西而死才是困難的。
」 ──遠藤周作,《沉默》《沉默》(沈黙;Silence)至今問世的兩部電影:1971年的東寶版與2016年的派拉蒙版,都不約而同做了一個選擇,即大量刪減日本僕從吉次郎的戲份,改以費雷拉神父代之。
這並不難理解,原作的吉次郎是個出場頻繁卻無一討喜的角色,他平凡、懦弱、狐假,更屢次出賣同伴;電影為了片長與戲劇張力,想以出身更為戲劇化(棄教歸佛)的費雷拉取代猶大,扮演與主人公羅德里奎茲神父辯證的角色,合情也合理。
然而,吉次郎這人絕非僅是個猶大而已。
正好相反,他才是《沉默》真正的主人公,作者遠藤周作在他身上賦予了的,是《沉默》這則故事(小說電影皆然)用力最深、意象最繁的辯證命題──「弱者」的復權。
所謂強者與弱者,並指體格、財產、身分尊卑,而是對於信仰的意志力。
基督宗教因信而稱義,基督教信徒只靠依賴或投機的心態是無從跟隨基督的,己身也要具備堅強的信心與堅持的毅力,才能獲得主裏與教中的名份。
舊約聖經的約伯遭煉、新約聖經的彼得認主,無一不是在敘述教徒得訓練自己的意志力,不被外物打擊信心,成為信仰的強者、意志的強者。
羅德里奎茲與卡羅培神父曾經是這種強者。
他們的日本行隨時都做好殉道的準備,深深不齒帶路的吉次郎固反覆棄教再求赦免的投機模樣,即便他親眼目睹全家被處死的遭遇令人同情。
然而當他們踏上日本,每一種所見所聞都在打擊他們對基督信仰的核心質疑。
長崎的貧脊、長崎信徒如牛馬般被奴役,把念珠當成寶器求保佑的舉止,都讓他倆懷疑:比起信神,這些農民聆聽佈道的模樣更像換取自尊的身影。
接逢而來的,是築後守安排的一連串汙辱聖像試煉。
「佛教的信徒稱義是出於依賴,基督教的信徒稱義則須具備意志」築後守很清楚,比起拷打,拷問信心才是自認堅強的基督信徒最大的軟肋。
於是他們變弱了。
費雷拉的口信,給了羅馬使者最後的一擊,這個為佈道付出努力、心力與施力的虔誠神父,目睹了日本基督教把上帝當作太陽(大日),察覺基督信仰的教義在日本已經披上死敵多神教的色彩,自己的長年投注換來的只是異物,讓他絕望了。
他開始承受不了孤處異鄉的壓力,渴望拉羅德里奎茲神父一同作伴加入棄教的行列。
羅德里奎茲對這一切無法反駁,因為他在長崎親聞親聞,他對佈道的信心破滅了。
費雷拉、羅德里奎茲,就此從自認的強者墮落為弱者。
然而,是個弱者又如何?
基督教的信仰正是為了弱者而存在,因為耶穌基督之所以死,不是為了法利賽人與舊教強者,正是為了背叛又不認自己的、只敢圍觀自己在十字架上流血而死的那群弱者。
吉次郎在《沉默》扮演的角色,意義正在於此。
臺灣版的小說譯者林水福在書序中直言,吉次郎才是本書的主角,因為他是一個絕對的弱者,這樣的人如何在世間行道,才是基督與基督教徒追尋的終極之道。
羅德里奎茲一路看著看著吉次郎反覆自願成為猶大、又次次事後後悔重新認主,宛如蜥蜴斷了尾巴又長出來,他從厭棄、反感、質疑、動搖,逐漸開始自省,信仰動搖的他逐漸開始能同理,進而反思:一個信徒沒有堅強的信仰意志,這件事情本身就該被基督給寬容,羅德里奎茲與吉次郎互相輝映。
他曾經是個強者,希望轟轟烈烈殉教。
他在吉次郎身上察覺,他連原諒吉次郎為了金錢出賣自己一事都辦不到了,何來如此高尚的關懷情操?
這種殉教衝動不是出於神職的憐憫,而是渴望成為英雄的慾念。
但是弱者何嘗沒有痛苦呢?
每一次的棄教,或許都是一次痛徹心扉的割捨,不比殉教更為輕鬆。
然而基督卻辦得到。
「為美麗的、良善的東西而死是很容易的;為悲慘的、腐敗的東西而死才是困難的。
」他想。
《沉默》的結局因而是曖昧的。
羅德里奎茲最終選擇了棄教,成為日本國過濾、審核、審判基督教徒的幫兇,然而他並不覺得自己有錯,反而深信,基督對自己說了話,允許自己的這些作為,他仍舊是在聲張基督的義舉,他這一生依舊是為了基督而活。
他真的有聽到基督方言,還是自我欺騙?
他是領悟了求全的明哲之道,還是走回跟費雷拉一樣走上了懦弱的無主之路?
他與費雷拉對基督教的日本化又是抱持甚麼態度?
.....一切都懸而未解。
這些曖昧未解的地帶,是信仰不監者強者與弱者的光譜間的游移,也是遠藤周作眼中的眾多日本信徒的縮影,以及人性。
1947年,在他還尚未成為小說家時,便已在《天主教作家的問題》一文中提到:「聖人或詩人的目的是專心地歌頌神。
但是,天主教作家既然是作家,其最重要的義務是凝視人,絕不容許放棄凝視人的義務。
」(鄭印君譯),認為書寫聖人(終極的信仰強者)並不難,書寫彼得、保羅這樣背叛過基督又掙扎的人類,才是一個基督教創作者該要目視的事物。
1971年,東寶將《沉默》搬上銀幕,導演是篠田正浩,編劇則由遠藤周作本人親自操刀。
這部電影與其說是改編,更像註腳,遠藤在不破壞原先故事的前提下,將小說淡化了的長崎教案史實拉出,明示洋國藉傳教知名干預日本國情的嫌疑,更放大了文化衝突。
羅德里奎茲神父的敵人不僅是自己的心聲,也是十七世紀的日本官吏之酷虐、日本有如深陷泥沼將一切外來人事物徹底扭曲而枯竭的恐怖。
值得注意是:此片的「強者」「弱者」不僅反映於故事,也反映於影像形之式上。
當全片取消了原作小說以書信體主宰的第一人稱旁白,改以客觀且全知的攝影機視點,等同於將詮釋事件的觀點從盡情對讀者呢喃的神父轉向所有人,話語權的不對等被瓦解了。
日本國的象徵(家徽、佛堂、和服等)也就藉由無所不在的特寫,一步步侵蝕著羅馬神父的身心。
當羅德里奎茲看見長崎的信徒被穴吊於地底,逐漸邁向死蔭幽谷,費雷拉默默站在一旁,勸他棄教,鏡頭下牆面上與費雷拉並置的是已顯斑駁的刻字LAUDATE DEUM(讚美主!
),最神聖的言詞在最汙穢的人間毫無力道,只能旁觀。
最後,棄教的羅德里奎茲與蒙妮卡瘋狂交歡,遠在他方的吉次郎則在花街抱著姑娘痛哭,悔恨自己無法堅持信仰,女體肉慾與官吏酷刑共成了日本的糖果與鞭,將這些弱者拉入深不見底的墮落人間。
於是──2016年版的電影《沉默》(Silence)最大的問題,在此顯現。
乍看之下,2016年版的結構比1971年版更為還原小說原貌:以及真正的洋人演員、更寫實的外景搭景、更長的細節、第一人稱旁白更補足了原作後記的天主教住宅官吏日記。
然而在枝節背後,全片的主旨變了。
變成什麼?
變成導演馬丁史柯西斯寫於新版書序的解讀:「表面上看來,信與疑是不相容的,我卻認為兩者比肩而行,互為滋養。
疑會導致嚴重的疏離,但若與信共存──真正的信、始終的信──到最後卻可以達到兩者融合的喜樂極致。
正是此一痛苦、矛盾的過程──從確信到懷疑到疏離到融合──遠藤周作知之甚詳,並在《沉默》做了清楚細膩而優美的詮釋。
」換言之,2016年的《沉默》從強者與弱者的辯證,轉移為信者與疑者的抗衡。
羅德里奎茲扮演的不是弱者,而是一位求究教義的「疑者」。
羅德里奎茲神父等人遭遇的故事情節並沒有變,一樣是長崎的貧乏落後、一樣是吉次郎的屢屢背叛、一樣是築後守的惡意考驗、一樣是費雷拉的沉痛告白、一樣以棄教作終。
然而他們人物的神情卻變了,每個天主教神父的臉都變得堅毅、強韌、即便深陷牢籠、即便目睹慘劇,都仍舊擁有極其強大的、自我思索的餘裕。
故事的所有辯證都發生於羅德里奎茲的畫外旁白,即他的腦海,無所不在的主觀鏡頭,更揭示了眼前發生的一切與他的內心世界彼此抽離彼此,現實與信仰的關係亦然。
費雷拉神父的變化更是明顯。
當他在電影第一次現身於佛寺時,原作中這位卑微、陰鬱、「散發栓著狗鍊似的唯諾氣息」的階下囚, 徹徹底底變成了高大、英氣、毫無猶疑、有著連恩尼遜英雄臉孔的信仰巨人;如果不是他的自介,觀眾甚至以為他才是這座佛寺的主人,而非一旁顯得如斯矮小的築後守井上。
在他口中說出的日本泥沼說,不僅不再像是遭逢身心打擊後被迫接受的過往,反而更像一個士人博觀世界數載後,反覆咀嚼且自我選擇相信的學說,是一套堅強、冷靜、充滿正氣的對異國的解讀。
這趟羅馬神父東遊記,就此成為遠渡異地的教士在信疑與稱義之間自我辯證、考驗、思索,進而芒刺相懷的約伯之旅。
旅途的終點是一場原創的結局,費雷拉與羅德里奎茲的遺體以手持十字架入棺,顯示他們仍舊一生奉主,徹徹底底強調了他們忍辱負重的意念、為信仰忍痛屈撓的殉道。
日本官吏與荷蘭使者並不清楚,但他們自己知道,他們這一生都在信與疑的路上持續心想、達到「兩者融合的喜樂極致」,疑者終有成為信者的一天。
問題是,真的人人都能承受這樣的辯證嗎?
至少遠藤周作說不是,否則便沒有吉次郎的存在了。
這就是2016年版《沉默》最大的問題,它將這則宗教故事本來直指人性的普世掙扎,降格為一種粗糙而自大的英雄之旅。
所謂的信者與疑者,說穿了都是強者,因為當一個人能以自身辯證信與疑、自我做自我的告解師、白雲蒼狗仍不改其志,意志力與求知慾必然得強大到無與倫比。
這些都是弱者辦不到的,例如吉次郎就不行。
他會為了幾枚銀錢而出賣戰友、為了耍威風而謊稱自己是羅馬使者、會為了保全性命而唾像踩繪,他永遠沒辦法信守與他人與上帝的承諾。
這是他信仰軟弱的本質。
基督是為了弱者而犧牲、基督教是為了弱者而存在,遠藤周作因為同情弱者而寫書,但是2016年版《沉默》最否定的便是弱者。
吉次郎的背叛行徑與戲份一樣被大量刪減,也讓他與羅德里奎茲互相映照「信仰中沒有強者弱者,基督只看護弱者」的鏡像意義被削抹了。
當羅德里奎茲在長崎最後一次在監獄中聽取他的告解,神父的眼神是厭棄與猶疑,吉次郎的告解在鏡頭晃動下是如此虛無飄渺,就像他唾吐聖畫的畫面被客觀鏡頭帶過,彷彿主掌攝影機的人也不願看見聖像被汙辱一般,吉次郎遭宣判為不該如監獄外的其他信徒被列入基督同等拯救的行列,他只配被同情,卻不配被拯救。
這不正是強者的傲慢嗎?
當信與疑的辯證不是發生在兩個人物之間的對峙(1966年小說的處理),也並非發生於一人與一國間的摩擦(1971年的處理),而是像現在這樣只發生在一個人的腦海與心智中,那是屬於強者的信仰。
2016年總結的,是只屬於強者的《沉默》,也是徹底否定了遠藤周作與終極關懷、只有強者才有資格自稱信徒的英雄故事。
這也不會叫人意外,為什麼有那麼多觀眾看完2016年版《沉默》,會以為這部電影的結論是膚淺的「酒肉穿腸過、佛在心中留」」了。
畢竟,在鋪天蓋地的自溺旁白與無所不在的強者論述之下,遠藤周作企圖訴說的母性信仰、弱者關懷、日本國情,以及最重要的,羅德里奎茲與吉次郎身上特有的基督教徒煩惱:因信稱義,又有甚麼劇情餘地出來透氣呢?
什麼都沒說的故事,觀眾能看見的,自然也只剩忍耐了。
「沉默」是什麼?
在小說原作中,沉默可以是上帝對人間苦難的不發聲、也可以是兩個神父在日本選擇棄教的不聲張;在1971年電影中,沉默則可以是長崎信徒被穴吊在地窖的求救低吟,逐漸被折磨到無法開口的死之寂靜。
2016年版則以上皆非,片中沒有任何人事時地是沉默的:死到臨頭仍舊心聲特多的羅德里奎茲、地位與氣勢幾乎像日本山大王的費雷拉、反覆以家徽與特使迴盪的日本官員、近乎三小時片長而戲份冗贅的長崎信徒,通通以極為聲張的方式搶著鏡。
唯獨吉次郎這些信仰中的弱者,被鏡頭與旁白排除在外。
這也是2016年版《沉默》難以叫人喜歡的主因,馬丁史柯西斯也好、這些洋人劇組也罷,他們出於某種不知何以的動機(改編的疏忽?
對歷史沒有興趣?
歐陸信徒的傲慢?
),對於吉次郎這些原先歷史的主人公,再一次施予了他們當年遭逢的悲劇:他們「被沉默」了。
(本文同步獨家刊登於ViewMovie,如欲轉載請先詢問確認)
“上帝不是一个行刑者,他只是想让我们对自己仁慈些。
”——罗伯特·布烈松《乡村牧师的日记》美国电影学者劳伦斯·弗里德曼曾在他的著作《马丁·西科塞斯的电影》中写道,“有三种东西塑造了青年马丁·西科塞斯:意大利移民文化、伴随他成长的电影,以及罗马天主教”。
实际上,如果你熟悉这位美国当代最伟大的电影作者的生涯和作品,你会发现,实际上这三种东西其实是一直伴其左右的。
人们将马丁·西科塞斯誉为“电影社会学家”,是因为他电影题材的当代性。
他的作品描绘了一幅美国当代社会的百态画卷,组成这幅画卷的有黑帮、警察、毒贩、白领、政客、金融家、救护员……从上层到底层,浩浩荡荡,五光十色。
但仅仅将马丁形容成一个“社会学家”,其实是有失偏颇的。
或许,我们在观看他的电影时,永远是被那些真实、粗粝、暴力、血腥、情色的画面所吸引,但我们可能没有注意到的是,隐藏在这些极端画面之下的另一种人,一种在马丁电影里的独有形象——“圣徒”。
▲《出租车司机》剧照马丁想要拍摄的,永远是那些芸芸众生中的圣徒,那些信仰不断被现实打压后在社会中痛苦挣扎着的人。
所以,已经74岁了的马丁必须要拍《沉默》这部电影,这个几乎耗尽了他半生的电影项目,因为这部电影里的人,就是他电影中的“圣徒”的最完美和最终极的体现。
▲《沉默》剧照如果马丁·西科塞斯没有成为一名电影导演,他现在会是什么人?
答案是天主教传教士。
少年时期,马丁就立下了成为一名传教士的志向,那时的他对宗教极其痴迷,并且坚定不移地认为,成为一名传教士,是他实现“自救”——将自己从沉重的负罪感中解救出来的最佳途径。
马丁成为一位神职人员的志向并非出于对教旨的弘扬,而是来自于自身——一种成为圣徒的愿望。
但马丁实现这一志向的过程并不顺利。
13岁的时候,马丁进入了大教堂中学,是一所初级职业学校,但那时的他更关心两件事——泡妞和摇滚乐,这两件事严重影响了学习,他也几乎从来没有准时参加过一场弥撒,最终,他因为成绩太差被学校退学。
到1960年,马丁18岁的时候,他成为一名传教士的希望几乎破灭,但在这个时候,他对于电影的热情还没有高过宗教,但是,电影成为了他实现“自救”的新途径,拍电影,就是马丁的传教。
所以他会在后来的名作《穷街陋巷》中说,“你不是在教堂里赎你的罪,你是在街头,在家里,赎你的罪”。
▲《穷街陋巷》剧照1972年,马丁在拍摄《冷血霹雳火》的时候,他的女主角芭芭拉·赫希塞给了他一本小说。
到1978年,马丁才读完了这本书的大部分内容,那时他才意识到,这本书就是“写给我的”。
这本小说,就是尼科斯·卡赞扎斯基的《基督最后的诱惑》。
▲《冷血惊魂》芭芭拉·赫希这部作品可以看作是《沉默》的一个镜像版本,因为两者的制作过程是如此相似,都是障碍重重,一波三折。
1983年,影片尚未开拍,便遭到了宗教人士的抵制,因为马丁曾不止一次地表示,他要将耶稣拍成一个“神圣的凡人”,一个有挣扎、有痛苦、有疑惑,更严重的是,有性欲的凡人。
对于宗教人士来说,这无疑是一次亵渎。
▲《基督最后的诱惑》剧照马丁和他的老搭档、编剧保罗·施拉德将《基督最后的诱惑》称为“赎罪”三部曲的终章,前两部分别是《出租车司机》和《愤怒的公牛》。
这是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因为在他们眼中,耶稣至少和前两部影片的主人公出租车司机查维斯和拳击手拉莫塔是同一类人——“既孤独,又对自己的形象存在幻觉,又在性的方面无能为力”。
关于最后这一点,两个人甚至发明了一个专有名词——DSB(Deadly Sperm Backup,该死的养精蓄锐)。
我们不能断言片中的耶稣就是马丁对自己的投射,他还没有这么狂妄,但他至少进一步印证了马丁拍摄电影的意图——塑造那些芸芸众生中的“圣徒”。
▲马丁在《基督最后的诱惑》片场这部电影注定是马丁作品序列中最受争议的一部。
当年影片上映时,有很多影院拒绝放映,宗教团体大肆谴责,有的甚至向马丁发去了死亡威胁,后来《基督最后的诱惑》发行了录像带、VCD,很多租赁店还会将影片的封面换掉,因为电影的标题实在太敏感了。
但抛开所有这些场外因素,《基督最后的诱惑》对于马丁来说,是一次创作上的绝对胜利,可以说,“赎罪”三部曲,就是马丁至今为止最为重要,也是最能印证他的创作理念的作品。
而更重要的是,《基督最后的诱惑》让他知道了与另一个项目结缘。
1988年,马丁召集了一些宗教人士,其中不乏那些一直对该片颇有微词的人,观看了《基督最后的诱惑》的粗剪版本。
对于这次内部放映后观众的评论,马丁鲜少提及,这些评论也并不重要。
这次放映后,马丁在酒店进行了一次私人晚宴,结束时,一位名叫小保罗·摩尔的大主教向他推荐了一本小说,这本小说,就是远藤周作的《沉默》。
一晃过去了28年,这几乎就是马丁的小半生,《沉默》终于拍完并且开始在北美上映了。
这28年间,马丁与《沉默》这个项目分分合合、藕断丝连,这其中经历的挫折远远超过了《基督最后的诱惑》。
马丁说,《沉默》是《基督最后的诱惑》的另一面,但它比后者更加深刻,他更是将拍摄《沉默》视为一次“朝圣”,是身为天主教徒兼电影创作者的他,必须去做的一件事。
《沉默》,可能是圣徒马丁在电影银幕上最重要的一次传教。
1.最初知道《沉默》,是从杨腓力的《灵魂幸存者》。
那本书里,杨腓力写到对他影响至深的日本作家远藤周作。
期盼了半年,终于在一个寒冷的冬夜看到了电影。
看完电影的几个星期里,心里似有很多想说的,却只能够写下一个标题:最怕你是沉默的。
神常常在我们期望祂发声的时候沉默。
翻开圣经,摩西在旷野里牧羊时祂沉默着,约伯在炉灰里哀叹时祂沉默着,两约之间的那四百年祂向流离的以色列人沉默着;甚至于当耶稣上十字架,发出“我的神我的神为什么离弃我”的呼求时——祂的父在那一刻也是沉默。
我的泪点,是在电影进行到差不多2个小时的时候,耶稣终于在沉默之中发出了声音。
——虽然我不确定,这个声音出于主人公罗德里格斯的想象,还是神真实的回应。
“上前来,没关系的。
踩踏我吧。
我理解你的痛苦,我来到这个世界 就是为了分担人们的痛苦。
我背负十字架,是为了分担你们的痛苦。
你的生命现已与我同在。
”在这个逼迫与弃教的故事里,虽然充满了绝望的压抑气息,但我以为远藤依然是仁慈的。
说话的耶稣如此温柔,祂明确地发出了指示:“踩踏我吧”——是的,祂本来就是那道路。
约伯从来没有得到上帝的指示和解释,神在旋风中的第一句话却是:谁用无知的言语,使我的旨意暗昧不明。
——然而对于约伯来说,这已经足够。
特蕾莎修女在日记里坦诚,自己将近半个世纪的黑暗与孤独,感受不到神的同在。
我(们)害怕什么呢?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常常落入惶恐的猜想:我的祷告到底是否只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是否只是某种心理暗示与心理安慰呢?
是的,我害怕祂的沉默,害怕苦难之中感受不到祂的同在,害怕苦难过后不能亲眼见到祂——若是如此,我一生的选择与执著,不过是建立在“风闻有你”之上。
2.信心真是一件奇妙的事。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的信心之旅就像是那个重复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
不过我的角色是多玛,那个小信的、把手探入耶稣肋旁的门徒。
在这一刻,我迟疑又固执地说:“我非……总不信。
”在那一刻,我却谦卑真诚地呼喊:“我的主,我的神。
”所以,我完全能够理解几百年前那些受到逼迫的日本村民;更何况,他们的信仰——从一个新教徒的眼光来看,本身就存在着许多杂质,比如对于玛利亚偶像化的崇拜。
可是天主教与新教的差异,在这样一个为义受逼迫的故事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对于那位时而沉默的神,我们到底知道多少呢?
《沉默》中,殉道的友义村居民一面承受酷刑,一面唱着:“走吧!
走吧!
到天国的教堂去吧!
天国的教堂,遥远的教堂……”罗德里格斯说,这地上的生活对于这些日本人来说实在太苦了,“痛苦之余,他们唯有依靠天国才能活得下去”。
其实,在新约书信里,使徒们也总是以耶稣再来和天国的盼望来安慰所有受到逼迫的信徒。
每每读这些书信,我问自己,这盼望对我是否真实呢?
“神的帐幕在人间”,我们固然需要这样同在的安慰,不沉默的安慰;“天国的教堂,遥远的教堂”,我们也需要这样的盼望,神沉默时的盼望。
3. 如果要给这部电影挑刺的话,我只想说扮演吉次郎的演员长得有点帅。
洼冢洋介把自己饿成皮包骨头,努力表现出胆小怕事的样子,却还是与原著里那个猥琐可憎的吉次郎相距甚远。
罗德里格斯在他的第一封信里,写道初遇吉次郎时的感受:“我每次想到要把往后的命运托付给像吉次郎这样的男子,就觉得可笑。
不过连我们的主耶稣基督都曾把自身的命运托付给不能信任的人。
”那个不能被信任的人,最为直接的联想就是主耶稣的门徒犹大。
吉次郎的西西弗斯命运之签正是犹大:不断地叛主,不断地弃教,不断地回转,不断地告解……他为自己辩护:“我是个生来软弱的人。
我内心就是这么软弱,无法像殉教的烈士那样死去。
我该怎么做才好?
如果换成太平盛世,我也会是一个好基督徒。
”他的哀哭让我也陷入沉默。
长在太平盛世的我,是否算得上是一个好基督徒呢?
4.踩踏耶稣像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对于罗德里格斯来说,这显然不仅仅是一个形式。
“心里相信,口中承认”,太平盛世里这么理所当然的事,对于在逼迫里成长起来的初代教会,常常意味着殉道。
然而,当神甫用脚踩踏那耶稣像的时候,当耶稣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他到底是比从前更加远离福音,还是更加接近福音了呢?
鸡在远处啼鸣。
这一幕多像那位三次不认主的彼得,那位跟从主三年,叫嚷着“我愿为你去”、却发现还不能为主去的彼得……彼得是我最喜欢的圣经人物之一,写过一首关于他的小诗:彼得彼得你不知道自己的软弱你说,我总不撇下你你说,我愿为你去可是你不知道自己的软弱鸡啼的早晨,你在那里哭我在这里哭对我来说,信仰的真实,就是从发现自己里面的彼得开始的。
我越深经历神,越发现自己里面原来是一个背弃耶稣的人(彼得),一个逼迫耶稣的人(像保罗)……弃教后的罗德里格斯再也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司祭了——他问自己,“那个吉次郎和我到底有何不同呢?
”彼得保罗与犹大之间最大的不同,在于他们遇到了复活的耶稣,并被耶稣挽回。
在我最卑劣的事上,遇见耶稣。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更美好呢?
5.王安忆的《长恨歌》:你有没有看见过卸去一面墙的房屋,所有的房间都裸着,人都走了,那房间成了一行行的空格子。
你真难以想象那格子里曾经有过怎样沸腾的情景,有着生与死那样的大事情发生。
这些空格子看上去是那么小,那么简陋,几乎不相信能容纳一个昼夜的起居。
它们看上去还是那么单薄,一弯楼梯就像洋老鼠房子的楼梯,就好像经不起一脚踩的样子。
看那一面面的后窗,窗外边是蓝天,有窗没窗都一个样。
门也是可有可无,显得都有些无聊。
可就是这些木头和砖垒起的小方格里,有着我们的好日子,和坏日子。
让我们把墙再竖起来吧,否则你差不多就能听见哭泣的声音,哭泣这些日子的逝去。
让这些格子恢复原样,成为一座大房子,再连成一条弄堂,前面是大马路,后面是小马路,车流和人流从那里经过。
无论这城市有多少空房子,总有着足够的人再将它们填满。
这城市的人就像水一样,见空就钻。
在这里你永远不会有足够的空闲去哀悼逝去的东西,挤都来不及呢。
不过那是将一百年作一年,一年作一天那么去看事物的,倘若只是将人的一生填进去,却是不够塞历史的牙缝。
倘若要哀悼,则可哀悼一生。
但那哀悼纵然有一百年,第一百零一个年头,也就烟消云散。
在这城市里生活,眼光不需太远,却也不需太近,够看个一百零一年的就足矣。
然后就在那砖木的格子里过自己的日子,好一点坏一点都无妨。
虽说有些苟且,却也是无奈中的有奈,要不,这一生怎么去过?
怎么攫取快乐?
你知道,在那密密匝匝的格子里,藏着的都是最达观的信念。
即使那格子空了,信念还留着。
窗台上,地板上,墙上,壁上,那楼梯转弯处用滑粉写着的孩子的手笔:"打倒王小狗",就是这信念。
19世纪末,长崎终于有了一家服务游客的天主教会,神甫们惊讶地发现许多隐蔽的天主教徒从山上下来,他们秘密聚会了240年——虽然在他们的信仰里混合了更多的“杂质”……几百年或许依然都是太短的时间。
被主复兴后的彼得,对着后来的信徒说:“亲爱的弟兄啊,有一件事你们不可忘记,就是主看一日如千年,千年如一日。
”(彼得后书3:8)他又说,“你们虽然没有见过他,却是爱他。
如今虽不得看见,却因信他就有说不出来,满有荣光的大喜乐。
”(彼得前书1:8)如今,这常常是我的感受。
那贫瘠的土壤里,歪歪斜斜地种下一颗种籽,歪歪斜斜地生长着:这就是信心。
说到今年奥斯卡的遗珠,你会想到哪部电影?
是只提名了最佳音效剪辑,东木老爷子的新作《萨利机长》,是连外语片九强都没进入,阿莫多瓦的新作《胡丽叶塔》、范霍文的新作《她》,还是我接下来要介绍的这部,只得到一个摄影奖提名,老马准备了20多年的新作——《沉默》。
《沉默》几乎被忽视也无非是档期定的太迟加上公关宣发上的被放弃,但正如我在标题说到的,奥斯卡忽视了这部电影,但作为影迷的我们却不能。
在德川幕府发布禁教令时代,一个耶稣会的教士偷渡到日本传教,并调查恩师因遭受酷刑而宣誓弃教一事。
在传教与寻访的过程中,信仰与反叛、圣洁与背德、强权与卑微、受难与恐惧、坚贞与隐忍、挣扎与超脱……所有的两难情境都面临了,逼迫着他对基督的信仰进行更深层且更现实的思索。
无疑这是一部宗教电影,它所涉及到的也是宗教片中常出现的那些问题。
上帝是否真的存在?
信教的民众为何会遭受苦难?
上帝为何要对这些苦难保持沉默?
生存和信仰哪个更为重要?
这些对于不信教的我们而言可能有些距离,我们很难去真正读懂教徒们的感动。
但宗教问题从一定意义而言也是哲学问题, 我们可以从哲学的角度去思考个人的信仰,宗教的本质,社会的进步等等问题。
当然除了哲学,我们也可以从人性的角度解读,苦难永远是人性的放大镜。
此外还有一个无法忽视的角度就是在于东西方的文化交流,亦或者说是文化冲突。
在我看来这部电影中处理的最好的几场戏无疑就是那三场关于价值观激烈的辩论与交锋,那几组正反打把整场戏,人物心理都表达的十分到位。
在角色的塑造上,加菲饰演的教父以及洼冢洋介饰演的日本信徒无疑是最具有弧光,也是最立体的两位,他们两个在不断改变,一直都有所挣扎,而且互为表里。
其他角色的人设也都比较有亮点,不论是村民的牺牲和隐忍还是当权者的高高在上、看透一切,都表达的很是到位。
不过虽说人物塑造上很是不错,但我对人物视角的叙事上有些疑问。
影片刚开始的展开是用了之前一位教父所写的书信,而接着就是以加菲的书信展开,我们在影片中也可以注意到好几个写信的镜头。
用书信体展开有一些好处,我们可以听到作者的内心独白,和作者一定意义上感同身受,看到一样的内容,发出一样的感慨,有一样的疑惑。
但在影片的后半段,随着剧情的发展,主角已经没有在写信了,片中也引入了另一个完全第三方的视角,一个不信教只贸易的商人写下的书信。
且不说视角的突然转变会让观众楞那么一会,在后半段中还有着主角的独白,而且有些愈演愈烈,像是在强行给观众讲解剧情,这就让我一直比较疑惑。
而且我也没看过原著,不知道原著的视点如何。
另外我对这部电影不满意的地方在于节奏。
前半段的节奏还是不错的,几个矛盾点设置的不错,探讨的问题也通过这些事件很好的表达了出来。
但是到了后半段,所有的矛盾都已经集中在加菲是否会选择弃教上,就显得相对拖沓了些。
要知道全片的片长达到了161分钟,前半段看起来倒没什么,后半段感觉稍微差了些。
再来说说摄影,这是该片在奥斯卡上唯一的提名,亮点自然是不少的,主要还是集中在日本当地风光特写上,夜景、海景、雾气都很有特色。
说到摄影我还是要废话一两句的,建议大家去看蓝光版的资源,这样的片子看DvDscr或者Web(虽然也有1080p,但色彩上有一定差距)还是有些可惜的。
最后说下影片的风格,放在最后讲在于我觉得它有些不同于以往马丁的风格。
没有了那些运动镜头以及很有力量的长镜头,取而代之是更多的固定镜头以及摄影机的平移。
而这种风格实际上更日本化了,马丁这样的改变也更适应故事的发生起是在日本。
而影片中最美的镜头在于用充满张力的消音慢镜头显示弃教仪式,仿佛将之神化,情绪也在这个镜头达到了极致。
至于配乐也格外的克制,大多数都是自然音,不像《好家伙》等黑帮片里有那些略显浮夸的配乐。
另外再提个小细节,影片中大部分镜头都是上帝视角,很少用到人物的主观视角。
在我印象里,主观镜头用的最多也是最频繁的一段在于加菲被囚禁,在幽闭的空间里又只能透过栅栏观察外界,更增添了一种疏离感和绝望感。
虽说它在老马所有的作品中只能排在中上的水准,但总的来说,这无疑是一部值得一看的电影。
于普通信徒和统治阶级而言,宗教分明是南辕北辙的事。基督教信奉拿起,佛教讲究放下,老马抛弃了形式上大开大阖的冲突,而是用一种内在的反复诘问强化着神父内心的动摇。从极度痛苦到彻底麻木,经历了生死浩劫,也不过是肉身皮囊而已。
看过原著。原著更棒。美国人拍不出原著那样的感觉。不过自从知道远藤周作本人在散文里充满直男癌的言论后就对原著也没啥感觉了。不过本来也更喜欢深河那本。重要配角竟然是洼冢洋介演的,他演的真好。从文化和宗教来讲,他们的宗教和文化其实都是为了权力和ZZ服务,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感动,只不过是他们的自我感动,都不究竟。从人类的闪光的灵魂来讲,无论信仰什么,如果能让人对世界有益就是洁净的一生,如果这个人类无论遭受什么样的苦难都保留了内心的火种就是有益的。尸体真的逼真,农民们瘦骨嶙峋被行刑也逼真。英语说的没有严重口音的日本人真的不真实。除了蝉鸣海浪只剩下沉默。海景,海的颜色,山景,山上岩石上的苔藓是真的美。女雀斑脸基督徒美。最惨的难道不是那些被继承的妻子们吗?她们被迫成为男人们的活财产。满是猫的废弃村五岛
不太了解基督教,能理解上帝的“沉默”,但是并无法相信苦难显灵,有点滑稽。
先看一遍书的话就基本能看懂了生肉了 简直是我看过最忠于原著的改编【感觉并没有怎么改】相当了不起 能感受到导演对这部书的执念 虽然并不懂为什么……一本书能被拍成这样真的……很幸福……
老马丁宗教三部曲收官之作。全程都是关于一个人在危难之中如何在信仰与自我之间挣扎的故事,并没有指明佛教和基督教哪个更好。关注在个人而不是笼统的总体可以说是最恰当的处理
前一半念书太多,后一半感觉缺力。是不是换个主演会好点啊。
在我看过的福音片里也算莫名其妙的烂片……这拍的什么东西,上帝看了都要发笑
拍得很文学,很远藤周作。日本导演拍不好远藤周作的。要交给西方人。
太长了,睡着了两次。我不反对宗教,我只是觉得信教的人都挺腻歪的。一遍一遍,不厌其烦,传福音传真理,自以为是,被穴吊也是自找苦吃。宗教斗争和政治斗争一样肮脏。
老马丁自称是“丧失信仰的天主教徒”,却在2016年献上了一部关乎信仰的杰作。面对此般处境上帝保持沉默,你我做再多的道德判断和理性思辨都显得苍白且多余。或许只有剥去宗教所有的外壳,才能抵达信仰的核心。 8.9
Andrew Garfield的表演是全片最大的败笔。
蜘蛛侠演的神棍。
没有看过原著和日本老版,但足以对片中男主人公所面对挣扎与隐忍感同身受。然而老马丁直白的叙事方式,以及冗长的篇幅,缩小了让人思考的空间。另外加菲的表演也令人失望~
故事出發點有問題,電影本身完成度再高也無濟於事,畫面雖美看得累
为什么子民被迫害成这样,上帝一直不出现呢,男主真心受不了
踩下去吧 上帝救赎你!
一元宗教论、酷刑、选角失败、>90分钟片长,通常我对单独任何一个都没有特别的意见,但这次全部加起来,难熬至极。#siff
影片太慢,太拖沓,快进着看的。因为连姆尼森看的影片,发现上当了。因为没有信仰吧,影片对我没什么感觉。
还行吧。一直对这样的题材没什么认同。虽然马丁斯科塞斯恢复了一段基督教受迫害的历史,但其实以基督教为名的战争贯穿了整个基督教史。没有谁是无辜的,而宗教不可能真正神圣。“退教保平安”~
4.0分。哎,对纯粹讨论基督的片儿确实无感,看了一半竟然开始昏昏欲睡,就顺势躺床上了,那就到这吧。